第八百九十二章 黑暗塔

　　就好像有貨真價實的死亡凝聚體從自己的頭頂飛過壹樣。
　　所過之處，無窮盡的引力蹂躪著壹切，鋼鐵大地之上崩裂出了貫穿的裂隙，化為碟型的太陽戰車竟然也開始翹起，彎曲，哪怕相隔上千米，也難以承受這壹顆滾動的無形之珠。
　　只是些微的余波，就令黃昏之鄉整體拔升了數米，幾乎被從地表拽出來……
　　倘若正中的話，自己連帶著整個黃昏之鄉的投影，不，至少有三分之壹的赫利俄斯會被徹底卷入其中，在那壹道光輝中徹底融化吧？
　　所以說，加蘭德在基地裏憋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造核武？
　　不，就算破壞力和核武差不多，但那卻完全不同。從性質和根本上就不壹樣。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中以秘儀向上追溯，自赫利俄斯這得天獨厚的環境中，迅速的還原出了二代達努神王魯格的威權……
　　註入神性，通過災厄和奇跡之前的轉化，賦予了虛無的星光以實質。將來自地獄投影的力量匯聚壹處，最後，從現境形成了貨真價實的‘超密態體’！
　　那是已經無法用物質去形容的東西了，淩駕於中子星之上的恐怖密度已經超出了現境的承載上線，徘徊在崩潰的邊緣。
　　只要稍有觸動，便會引發天崩地裂的恐怖變化……
　　就好像現在那樣。
　　瞬息間，吞噬壹切輝光的光之彈便跨越了赫利俄斯的兩端，從天而降！
　　海格力斯的攔截，普布留斯的防禦，壹切都如同幻影壹般被鑿穿，最終，兩者有了那麽瞬間的觸碰。
　　弄破了它‘脆弱’的外殼。
　　於是，蘊藏在其中的毀滅，流溢而出。
　　當吞吃了壹切光明之後，從其中奔湧浮現的，是淩駕於宇宙原暗之上的漆黑。
　　槐詩想要捂住耳朵，可是來自極意的感應卻源源不斷的將遠方天崩地裂的恐怖動蕩傳遞而來，令他的口鼻中源源不斷的滲出血絲。
　　雙耳，嗡嗡作響……
　　但凡是接受過那麽壹丁點物理學教育的人，就算是小孩子都能夠明白，當物體本身的質量和密度突破了極限，就連中子星的引力也無法束縛時，所引發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可怕現象。
　　名為‘黑洞’的存在，在這壹瞬間，降臨了！
　　那種東西真的存在麽？
　　那樣的現象真的能夠維持麽？
　　那種程度的力量真的能夠被控制麽？
　　這樣的問題，在這壹瞬間已經沒有了意義。
　　槐詩只看到，黑暗吞吃了壹切光芒，化為了毀滅的漩渦，迅速的，冷酷的，殘忍的，將普布留斯所在的高塔，徹底吞吃！
　　平等的毀滅了壹切的奇跡和災厄。
　　在那之前……赫笛的骨塔就已經如同幻影壹般破滅。
　　槐詩楞了壹下，察覺到了不對。
　　赫笛的骨塔，消失了？
　　不，他根本沒有聽到任何崩潰的鳴動，就好像它只是壹個泡影壹樣……應該說，那本來就是足以以假亂真的幻象！
　　可赫利俄斯只有這麽大，赫笛的高塔又在哪裏？
　　壹瞬間，他心中浮現了答案，卻又忍不住悚然而驚。
　　不顧宇宙射線對眼瞳的灼燒，他筆直的，看向了黑洞所在的地方，在那高塔的最頂端，臨界距離的邊緣，似是浮現了壹個消瘦的身影。
　　向著加蘭德的方向，冷酷的，微笑。
　　——赫笛！
　　就這樣，赫利俄斯的首席展開雙臂，代替普布留斯，擁抱滅亡！
　　風中傳來伽拉的大笑聲。
　　……
　　……
　　這是決戰開啟之前，哈迪斯的神殿裏，來自赫利俄斯首席和地獄冠戴者之間的對話。
　　“妳什麽意思？”伽拉冷漠的看向自己的召喚者。
　　“隨妳喜歡，就是這樣。”
　　赫笛平靜的回答，“我並不在乎妳能創造多大的戰果，也並不需要妳去替我鏟除什麽樣的敵人，更不期望妳能給我帶來什麽樣的回報……伽拉，不論有妳有什麽樣的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都會為妳提供。
　　而妳，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
　　短暫的沈默裏，伽拉擡起眼瞳，了然：“也就是說，妳竟然讓我，去做誘餌嗎？”
　　“妳要這麽理解也無所謂。”
　　赫笛探問：“妳難道會拒絕嗎，伽拉？”
　　“當然不會！”
　　伽拉咧嘴，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竟然還有不期待勝利的雇主存在，竟然有付了錢之後不期待任何回報的傻子存在……這麽好的事情，我為什麽要拒絕？！”
　　“很好。”
　　赫笛頷首，衷心的祝福道：“那就隨心所欲的去進行妳的戰爭吧，祝妳能夠在這壹場鬥爭中收獲喜悅。”
　　“那麽妳呢，赫笛？”
　　伽拉並沒有離去，依舊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召喚者：“妳連勝利都放棄了，又想要得到什麽？”
　　“妳搞錯了壹點，伽拉。”
　　赫笛搖頭：“有的人，從壹開始就沒有勝利的可能……又何談放棄呢？我所能做的事情，和妳其實並沒有什麽區別。
　　可不同的是，不論勝負，成果都不會屬於我。”
　　“那妳又在尋求什麽呢，弄臣閣下。”
　　伽拉滿懷好奇的發問：“像妳這樣的人，我在深淵裏見了太多，可妳和妳的同僚卻完全不同……妳所尋求的是什麽？
　　陰謀的達成？報復的實現？還是敵人的死亡？
　　這些妳都放棄之後，妳又能得到什麽？”
　　“是啊，我能得到什麽呢？”
　　赫笛嘲弄的笑了起來，似是思索：“從壹開始，像我這樣的人，就註定了什麽都得不到，所以我竟然沒有想過類似的問題。
　　伽拉，倘若妳問我想要得到什麽的話，那麽我只能這麽回答妳。”
　　那個對自身的宿命和結局早已經有所覺悟的煉金術師笑了起來。
　　“大概，是壹個‘結果’吧。”
　　壹個，在出生之前就註定的結果。
　　……
　　比‘結果’更先到來的，是死亡。
　　當光芒消散的時候，下面的骸骨巨塔便顯露真容。
　　這個世界總是這麽奇怪，壹旦披上壹層光之外衣之後，就很少又會懷疑，在光芒之下還存在著什麽了。
　　現在，偽裝被揭開，破滅的時候到來。
　　在魯格之鏈的恐怖破壞力之下，赫笛的壹切防禦盡數失去了效果，理所當然又毫無任何反抗能力的，被卷入了迅速收縮的黑洞中。
　　連同迅速湮滅的超密態物質壹起，從靈魂再到肉體，徹底的，無法挽回的，灰飛煙滅！
　　“這可真是……糟透了。”
　　永凍爐心上，槐詩絲毫感受不到欣喜，反而升起了濃濃的警惕和不安。
　　從壹開始，普布留斯的位置，就是壹個騙局！
　　他根本沒有親自主持造神秘儀，代替他去執行這壹切的是赫笛！否則的話，造神秘儀恐怕早就完成了……不，誰又知道加蘭德會有什麽樣的幹涉手段呢？
　　當無所不能的大宗師之間展開鬥爭，那麽在做出每壹個決定之前，就必須準備迎接對方的反制手段。
　　就像是思維上的套娃壹樣，不斷的提防。
　　所謂的奇跡便是超乎常理的東西。
　　誰又知道壹個大宗師還隱藏著什麽樣的手段？
　　普布留斯的弱點，就是他必須暴露在陽光之下，必須維持秘儀的運轉。可倘若有人甘願做出犧牲的話，壹切自然可以有所不同。
　　但要是赫笛偽裝了普布留斯的存在，代替他吸引了加蘭德的攻擊的話……
　　那麽，普布留斯又去了那裏？
　　槐詩不顧眼球上的灼痛，瞪大眼睛，看向了遠方，卻只能看到壹片千瘡百孔的破碎大地，滿目瘡痍壹切。
　　大地上浮現的深邃裂隙，幾乎將赫利俄斯鑿穿的慘烈遺留痕跡。
　　光之高塔早已經消失在原地。
　　可為什麽……
　　還有影子存留在原地？
　　壹陣寒意竄上了槐詩的後腦。
　　當光明之塔消失的瞬間，在遍布裂隙的大地上，那支離破碎的高塔之影，竟敢如有實質的隆起，拉扯著無數影子，收束編織，迅速的生長。
　　純黑的無光高塔之上，無數繁復矩陣的拱衛中，名為普布留斯的煉金術師，擡頭，看向了此處。
　　擡起手掌，指向了最後的禍患。
　　黃昏之鄉！
　　在影子黑塔的最頂端，那壹道已經垂落人間的日輪中，便放出了如同真正烈日那樣璀璨而灼熱的射線。
　　那是只有以‘恒星’才能命名的溫度。
　　哪怕距離那神明之位還有漫長的距離，可如今的普布留斯，毫無疑問已經是世間最接近神明之人。
　　此刻，在赫利俄斯之上，這壹輪虛無的太陽脫離了三大封鎖的掌控，已經不再是神髓之柱的流出口，而是變成了貨真價實的‘熱能’聚合體。
　　是太陽，便要釋放光芒！
　　現在，足以令生命燃盡，鋼鐵融化，塵埃都為之蒸發的恐怖光流，降臨了。
　　有大半個赫利俄斯被這純粹的溫度而燒紅，在熱流所過之處，崩裂的地面再度融化，迅速蒸發，形成了幽深的裂谷。
　　以光的速度，熱量，撲面而來！
　　加蘭德握緊了手杖，龐大的矩陣浮現，傾盡全力，撐起了暫時的屏障，阻擋在黃昏之鄉的前方。
　　可源源不斷的高溫依舊從屏障後泄露而出，令大半個城市燒成了通紅。
　　在傾盡了所有的手段，釋放出魯格之鏈之後，加蘭德依舊維持著自保的能力，甚至還保留著反攻的手段——
　　可就他做出應對的那壹瞬間，利刃，從他的胸前浮現。
　　來自亡者的詛咒，終於到來。
　　“赫笛？”
　　加蘭德楞在原地，許久，嗆咳著，吐出了沸騰的熱血。
　　在他身後，壹個飄忽的殘影緩緩浮現。
　　擡起頭。
　　露出了那壹張如此熟悉的面孔。
　　這便是作為赫利俄斯曾經的首席，受吹笛人賜福的深淵弄臣，他向高不可攀的大宗師，所作出的最後反擊！
　　以自己的死亡為代價，向深淵獻上壹切作為犧牲。
　　如此，突破了加蘭德的防護，在他最無瑕分心的時候，將這壹份最後的‘禮物’，送到了他的面前。
　　現在，禮品盒的包裝被從裏面撕開。
　　赫笛再度從其中走出。
　　完好無缺。
　　只是，已經和往昔完全不壹樣……
　　在他的身後，無數擬似魂靈浮現——包括先代的首席在內，赫利俄斯上所有死去的煉金術師們，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瞬間，加蘭德恍然。
　　“竟然……將自己也轉化為了擬似魂靈了麽？”
　　“是啊，被人工制作出的瑕疵品煉金術師，轉化成了人造的靈魂，最後以人造人的樣子復生，難道不是很恰當麽？”
　　名為‘赫笛’的副本擡起頭，微笑。
　　時隔多年之後，終於再壹次見到這位曾經相伴多年的故人，鄭重的發出問候。
　　“好久不見。”
　　他說，“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