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何衛東在課堂上鬧，班上有好幾個搗蛋鬼，跟著他鬧，新來的數學老師給他們上課，老師轉過來的時候，大家閉嘴，把手放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老師壹轉過去，下面紙團、粉筆頭等等，甚至還有小石子，都往前面扔。
　　老師問是誰幹的，下面壹片沈默，叫班長起來，問她，班長低著頭，紅著臉，也不敢說，再問，幹脆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老師轉過身，面向黑板，下面更多的東西雨點壹樣襲來，老師紅著眼睛，用教鞭抽著桌子，吼著問是誰幹的，下面還是壹片沈默，叫數學課代表，人家幹脆站都沒站起來，直接趴在桌上哭了。
　　第壹天，數學老師就吃了壹個下馬威，被氣哭了，她把黑板擦往講臺上壹扔，跑了出去。
　　過了壹會，和她壹起回來的是校長和班主任語文老師，班主任進來，不用問，第壹個就點了何衛東的名字，接著又點了幾個，百發百中，搗蛋的就是他們幾個。
　　班主任讓他們去教室前面，站成壹排，她讓何衛東他們向數學老師道歉，何衛東不幹，說自己沒幹。
　　“不承認，妳們不承認是不是？那好，今天大家就不要上課，也不要下課了，都給我等著。”
　　班主任說著就走了出去，站在教室前面的那排人，除了何衛東，大家都開始瑟瑟發抖，知道她這是要放絕招了。
　　那個時候的學校老師，放絕招就是打電話去學生的家長單位，把家長們壹個個都叫到學校裏來。
　　何衛東無所謂，他知道班主任這個電話，肯定是打去了他媽媽的醬菜店，他媽媽離他們學校不遠，媽媽來了，他最後的結果，就是吃兩個毛栗子，然後聽他媽媽抱著他，壹把眼淚壹把鼻涕的數落，說他怎麽這麽不爭氣。
　　沒有想到，老師那天在醬菜店沒有找到何衛東的媽媽，接著就打電話去大關造船廠，找到了他爸爸。
　　他爸爸蹬著自行車，從大關騎到他們學校，騎了四十分鐘，他是最後壹個到的，他到的時候，其他的家長都已經到了，教室門口，圍著隔壁班的老師，大家都等著看好戲。
　　這四十分鐘，是何鍛工壹路醞釀憤怒的四十分鐘，騎到了教室門口，自行車支都懶得支，就往地上壹扔，鐵青著臉走進來，二話不說，壹個巴掌就把何衛東打得飛起，人摔了下去，臉砸在第壹排的課桌上，頃刻血流如註。
　　何鍛工就是這樣，也沒有放過他，拿起手上鎖自行車的鏈條鎖，就往在地上打滾的何衛東身上猛抽，現場的校長和老師，還有學生家長們都嚇壞了，班上的那些同學，嚇歸嚇，但大家看得興高采烈。
　　班主任和校長醒悟過來，去拉何鍛工，校長的眼鏡都被他甩掉了，其他的家長醒悟過來，上去幫助壹起拉，有人叫著，不能打了，不能打了，何衛東爸爸，再打要打死了。
　　何鍛工怒目圓睜，吼著，打死活該，打死他是為民除害，也為妳們學校除害！
　　“看看，這兩顆門，門牙，沒有了，穿堂風吹了十幾年，就是那，那天被打的，這個，是我後來賺到錢，重新種的，是不是比其他，其他的牙齒白？推理學就是這樣說，假，假的，假牙。”
　　東哥張開嘴，用手指叩著自己的門牙，和盛春成說。
　　何鍛工那次在學校，可以說是壹戰成名，他的事跡，被同學和當時在場的老師，廣為宣揚後，全校無人不知，結果是後來班主任再要放大招，打電話找家長，她拿起話筒，辦公室其他的老師就戰戰兢兢提醒她，何衛東的爸爸不要叫。
　　學校裏有哪個同學不聽話，家長訓他，都不說揍妳壹頓，而是說，讓何衛東的爸爸來教訓教訓妳，搞得好像，何鍛工是他們的禦用打手壹樣。
　　何衛東五年級的時候，他那個賣醬菜的媽媽，實在受不了何鍛工的打，和菜場壹個賣魚的，壹起逃走了，到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
　　媽媽失蹤之後，何衛東挨的揍就更多了，原來兩個人的打，現在都要他壹個人來承受，加上丟了老婆的何鍛工，老酒喝得比以前更多，脾氣也比以前更暴躁。
　　有壹次，那是冬天，外面還下著雪，何鍛工把何衛東外面的棉衣扒了，拎著他的耳朵出去，用八號鐵絲，把他捆在院子裏的樹上，然後拿皮帶抽，何衛東壹聲不吭，任他打，剛開始的時候，心裏還很得意，覺得自己這樣被綁著，很像是電影裏那些寧死不屈的地下黨。
　　何鍛工打累了，回去房子裏繼續喝酒，酒壹喝，早就把外面捆在樹上的何衛東忘記了。
　　可憐的何衛東，那天就穿著壹件毛衣，被綁在樹上，雪壹直在下，又痛又冷又餓，“真當是要死去快了”，東哥和盛春成說。
　　到了半夜，雪都埋到了小腿肚，這在杭城，已經算是罕見的大雪，何衛東感覺到自己，渾身沒有壹塊地方還有知覺，他覺得自己今天肯定要死了，這個時候，鄰居中班下班回來，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子，從來沒有討饒的何衛東，那天第壹次叫了起來“救救我！”
　　鄰居聽到黑暗中壹個微弱的聲音在喊救命，嚇了壹跳，循著聲音發出來的地方拿手電照照，看到那樹桿，好像比平時腫了很多，走近壹看，才看清是何衛東被綁在這裏。
　　鄰居趕緊去砸何鍛工的門，何鍛工早就睡著了，迷迷糊糊起來，跟著鄰居到院裏壹看，看到綁在這裏的何衛東，何鍛工還和鄰居說，他還以為這小王八蛋去哪裏鬼混，這麽遲還沒有回來，他還準備等他回來，好好收拾他壹頓。
　　初壹下學期的時候，何衛東因為打架鬥毆，被送去了工讀學校，“其實就是少年犯”，東哥和盛春成說。
　　他在工讀學校待了三年，出來後，書是肯定沒有的讀了，去單位，也沒有人會要他，就開始混社會，他們的活動區域，主要就是在清泰立交橋橋頭，凱旋路和清江路那壹帶。
　　因為他們有壹個兄弟，家住在石板橋直街，貼沙河邊上，家裏就壹個奶奶，那奶奶和盛春成壹樣，是個盲人，從來不管他們。
　　他們壹幫人，每天晚上，大家就擠在那個兄弟家裏，白天的時候，他們胳膊上套壹個自己做的紅袖箍，那個時候，清泰立交橋的橋頭兩邊，都是那種自己挑來賣的菜攤子，他們也不是收保費費，而是這裏拿壹捆菜，那裏拿壹管魚，回來做著吃。
　　那些賣菜的，看看他們戴著紅袖箍，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拿了也就拿了，時間長了，那壹帶的攤販都認識他們，他們去他們攤子上拿東西，倒變成了門份數，有時候人剛走近，人家自己就會說，辣椒要不要拿壹點，青菜不錯，青菜拿壹把去。
　　還有就是，他們去凱旋路和清江路，看到有汽車在路邊停下，就過去收停車費，人家看看他們，不像是好惹的，又帶著紅袖箍，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什麽單位或居委會派出來的，不就兩塊錢嘛，就給了他們。
　　“其實，真的說起來，那段時，時間，是最沒有壓力，也是最開心的日子。”東哥和盛春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