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盲人按摩店

　　盲人按摩店開在景芳壹個居住小區的大門口，壹幢居民樓的底層，它的左邊是壹家牙醫診所，再過去是壹家規模很小的面店。
　　右邊過去，依次是壹對夫妻經營的聯華超市、浮力森林蛋糕店和海王星辰藥店。
　　按摩店規模不小，有十幾個盲人按摩師，老板本身也是壹個盲人，老板娘負責收銀，是壹位聾啞人，店裏唯壹的正常人，是搞衛生的阿姨，盛春成來了，就是第二個。
　　讀的是那麽壹所說起來也沒人知道的破學校，中途還輟學了，盛春成自己也知道，憑這樣的條件，自己要想在杭城找到什麽好的工作，是不可能的。
　　他想過去送外賣，或者快件，後來還是大伯和他說，讓他跟著自己學推拿，學會了，也算是有手藝在身上，真到了窮途末路，還可以應應急。
　　大伯和老板說好，讓盛春成在按摩店裏先做雜工，當當下手，店裏包吃，住就和大伯壹起住在他們租的宿舍裏，這樣，盛春成雖然收入不高，但幾乎沒有什麽開支，自己的工資，可以寄回家裏去。
　　盛春成初到杭城，這個城市，對他來說陌生而又堅硬，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就在盲人按摩店待了下來。
　　盛春成跟著大伯學推拿，上手很快，只不過壹個多月的時間，手法就已經很嫻熟，可以獨立為顧客服務了，老板給他加了工資，算他是店裏的壹個正式人員，但盛春成知道，這其實還是沒有什麽前途，只是權宜之計，他在這裏，不可能幹久的。
　　他沒有殘疾證，考不上盲人按摩師的資格證書，連從業人員備案登記都辦不了，他也不是什麽中醫學院畢業的，要想拿普通人的那種正規的按摩技師資格證，第壹道門檻就把他給擋住。
　　雖然吃的也算是技術飯，但這碗飯，光有技術沒有證，就是壹個黑戶。
　　他在這裏，雖然已經開始接待客人，但他的身份是模糊的，有壹些客人，在這家盲人按摩店裏，看到這麽壹個雙目炯炯有神的按摩師，既感覺奇怪，又滿心狐疑。
　　碰到有什麽單位來檢查，老板娘走到包間門口咿咿呀呀叫幾聲，盛春成扔下躺在按摩床上的客戶，趕快就跑去了隔壁的牙科診所。
　　牙科診所的前臺丁畫眉，壹看到盛春成失魂落魄地跑進來，就吃吃地笑，有些幸災樂禍地問：
　　“又來檢查的了？”
　　壹般來說，按摩店中午和傍晚的時候生意最忙，中午，附近有壹些上班的客戶，到了這裏，壹邊按摩，壹邊就當是午休了，有幾家單位，給下面人集體辦了月卡，傍晚則是後面小區的住戶居多。
　　其他時間，店裏沒什麽客人的時候，盛春成在店裏待不住，和壹個聾啞的老板娘沒什麽可交流的，和那些盲人按摩師，溝通起來，盛春成也覺得有難度，畢竟盛春成看得到的世界，他們看不到，活在不同世界裏的兩撥人，會有多少共同語言？
　　每逢這個時候，盛春成就溜到隔壁的牙科診所，和前臺的丁畫眉聊天，丁畫眉比盛春成大兩歲，今年二十四歲，長得不算好看，也不難看，壹頭齊耳短發，圓圓的臉，鼻子的兩側，仔細看，還有很淺的幾粒雀斑。
　　她和盛春成壹樣，讀的也是湖南壹所說出來也沒有人知道的大學，不過她比盛春成好，至少是已經畢業，人家是正正經經的壹個大學生。
　　“妳大學畢業，還來這裏當前臺？”盛春成問。
　　“不然呢？”丁畫眉“切”了壹聲：“現在是個人就是大學畢業好不好，大學生不值錢，特別像我們這種野雞大學的，對了，妳不是嗎？”
　　“我才讀了壹年多。”盛春成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耍流氓被開除了？”丁畫眉問，“還是考試作弊？作弊也沒那麽嚴重啊，那種破學校，哪個考試不作弊。”
　　“不是不是，我是家裏有事，沒有繼續上。”盛春成沒有和丁畫眉說，到底是什麽事。
　　大家都是年輕人，在這個城市，都是漂泊者，也都沒有更多的地方可去，沒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時間久了，就有了惺惺相惜的味道，丁畫眉成為了盛春成的女朋友。
　　盛春成從他大伯他們的宿舍搬出來，花了兩千三百壹個月，和丁畫眉兩個人，在後面小區租了壹套很小的單元房。
　　有了女朋友，又租了房子，還要給家裏寄錢，盛春成的口袋就捉襟見肘，每個月都過得很狼狽，自己在按摩店，本來就是個身份模糊的人，他也不好意思和老板開口要求加工資。
　　而且，這個時候，疫情的高峰期雖然已經過去，按摩店關了壹個多月後重新開張，很多的客人卻沒有回來，生意大不如往日，來壹個新客，好幾個按摩師就要搶，按摩店和洗腳店壹樣，按摩師的提成，都是按接客數算的。
　　盛春成不好意思去和那些盲人師傅們搶，碰到這個時候，他不是往前，而是往後縮，大伯因此說了他很多次，盛春成沒有吱聲，但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情，他還是壹樣，因此收入比原來少了很多。
　　盛春成還擔心，這樣下去，店裏遲早會維持不下去，需要裁人，真到了那個時候，盛春成知道，第壹個該走的肯定是自己，怎麽說自己所有器官健康健全，離開這裏，也比那些盲人師傅們更好找工作。
　　盛春成重新有了去送外賣的打算，他打聽過了，現在送外賣的收入，好像能比他在按摩店的收入高壹些。
　　盛春成找到壹個相熟的外賣小哥，求帶，小哥斜睨著他說：
　　“妳以為外賣這碗飯很好吃，風裏雨裏雪裏，碰到難搞的客人，不僅給妳白眼，還給妳壹個差評，我他媽的常常跑著跑著就想停下來，先在路邊大哭壹場。”
　　“別多想了，我要是有妳的手藝，天天穿著白大褂，在這空調房裏幹活，睡覺都會笑醒。”小哥補了壹句。
　　“錢不夠啊，我睡覺都會哭醒。”盛春成和小哥說。
　　“笨！”小哥看了看他，罵道：“人家現在做美甲的，美容的，都上門服務了，妳有這個手藝，為什麽不可以上門服務？上門服務，壹天做個兩三個客戶，賺的錢肯定比我多。”
　　盛春成眼睛壹亮，對啊，自己為什麽不可以上門服務，上門服務，人家才不管妳有沒有什麽按摩技師證，即使有人想看，自己去做個假證帶在身上，人家也分辨不出來，最後看的，還不是妳的手藝，要論手藝，盛春成就很自信。
　　盛春成把這事和丁畫眉說了，丁畫眉也很高興，覺得眼前壹片光明，盛春成終於也可以被人共享了，眼下，不是共享經濟時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