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亂

　　就在這時，火車的汽笛響了起來。火車已經開始慢慢地向前運行了，突然孫胖子又對我說道：“辣子，前面三節車廂不讓我們進去，第壹節車廂裏是閩天緣，剛才蕭和尚進了第二節車廂，還有壹節車廂裏面會是誰？高亮不會已經在裏面了吧？”被他這麽壹打岔，我算是徹底想不起來蕭和尚身邊的魂魄是誰了。
　　“妳說吳仁荻在第三節車廂裏我都信，不過就是不可能是高局長。”我指著車窗外站著的幾個人說道。孫胖子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高亮壹行人正在站臺上看著我們這趟列車緩緩地向前行進。隨著火車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幾個人連同倉庫，終於都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火車行駛之後，車廂裏眾魂魄還是壹副死氣沈沈的樣子。車窗外移動的景色完全吸引不了他們的註意，這些魂魄幾乎都是壹個姿勢，不管是坐在座位上的，還是站著的，都將頭垂得極低，眼睛壹動不動地盯著腳面，上百個魂魄都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看上去陰氣森森的。就算是我們民調局這四個看守，看見這幅景象心裏面也多少有些恐懼。
　　在這些魂魄當中，我突然看見壹個熟悉的身影，這個魂魄的身體異常腫脹，渾身上下都濕答答的，順著頭發還在不停地滴著水。要不是它突然擡頭看了我壹眼，我幾乎都快忘了這個有過壹面之緣的“熟人”，它好像也認出了我，和我對視了壹眼，就馬上拼命地將頭低下，恨不能將頭紮進褲襠裏。
　　孫胖子也註意到我的異常，他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找到了那個腫脹的魂魄，孫胖子扭臉對我說道：“辣子，妳認識它？妳以前溺水而亡的朋友？”我沖著那個魂魄冷笑了壹聲，隨後對著孫胖子說道：“大聖，還記得和妳說過我小時候的事嗎？就是有壹次差點被水鬼抓了替身那次？”
　　“就是這個哥們兒？不是我說，這世界也太小了點吧！”孫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個水鬼，頓了壹下，向我眨巴了壹下眼睛說道，“辣子，想幹嗎妳就去幹，我就當作沒看見，放心，熊萬毅和西門鏈也是自己人。到時候就說這個水鬼想跳車逃走，我們迫不得已……那什麽，妳懂得。”
　　“懂個六啊，算了吧，都這麽多年了。再說那時候也沒出什麽大事，就是嚇得我幾天沒睡好覺，淋了壹盆的狗血，臭了好幾天還不敢洗掉。那年的期終考試三門不及格，回老家讓我親爹揍了壹頓，我三叔陪了我幾天，耽誤了他壹次進軍校的機會……妳！那個水鬼！就是妳，別裝聽不見，過來！”說著說著，我想起當年那種種的壹幕，我氣得牙根直癢癢，指著水鬼大聲呵斥了壹句。
　　對面的熊萬毅和西門鏈被我最後這幾句說得摸不著頭腦，熊萬毅看著我們的方向說道：“辣子，妳怎麽了？這是和誰呀這是？”孫胖子替我說道：“熊玩意兒妳們倆別管，這是辣子的私人恩怨。還有妳們……”孫胖子說著，抽出來民調局特制的甩棍，將棍身甩了出來，指著水鬼四周的魂魄說道，“私人恩怨，不關妳們的事，不想魂飛魄散就都讓開！”
　　孫胖子的話音剛落，水鬼四周的魂魄“呼”的壹聲，向四外散開，將水鬼四周的位置全都空了出來。孫胖子湊到我耳邊說道：“辣子，別動槍，子彈少了，回去妳還要寫報告。用妳那把短劍，要不甩棍也行，別擔心人數，不是我說，壹個車廂壹百多個枉死鬼，少了壹個兩個也看不出來。”看孫胖子的樣子，似乎比我都要興奮，這時我好像有點騎虎難下了，原本我的意思就是把水鬼叫過來罵壹頓，了不起再踹它壹腳。當初它也沒把我怎麽樣，它現在還是枉死鬼，說明這麽多年這個水鬼壹直沒有再去找替身，也沒有多大的罪，犯不著就這麽讓它魂飛魄散吧。
　　這時候，水鬼已經從座椅上滑落到了地上，他半臥在地板上，渾身抖個不停。孫胖子還在壹旁不停地煽風點火，他最近喜好王玥波的評書，當時就來了幾句：“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辣子，妳就別瞎客氣了，動手招呼吧！”說著，他在後面，推了我壹把。
　　借著孫胖子的這壹推，我向前跨了壹步，沒等我有什麽動作，就聽見車廂裏傳來壹個熟悉的聲音：“小辣子，孫大聖，妳們倆在幹什麽？”
　　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蕭和尚，順著聲音看過去，在車廂的頂部找到了壹個小巧的攝像頭和壹個內嵌式的小喇叭，聲音是從小喇叭裏傳出來的。孫胖子向攝像頭做了個鬼臉，回頭有些憤憤地對我說道：“沒戲了，不是我說，車廂裏還安了攝像頭，這主意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看他的樣子，還以為當年被水鬼嚇著的人是他。
　　我和孫胖子重新回到座位坐下，眾魂魄也陸續回到剛才的位置，那個水鬼半靠半臥地倚著座位，還是滿臉驚恐地看著我。我冷哼了壹聲，把頭扭向窗外，冷不丁看見了壹個異常的事情。在漆黑的景色裏時不時就有幾輛摩托車超過我們這趟火車，而且因為是天黑的緣故，摩托車開得都並不快，也就是比自行車快點有限。剛才火車開啟之後，我的註意力都在車廂裏的魂魄身上，現在才發現我們這趟列車竟然開得異常緩慢，不是說急著把這些魂魄送到陰世嗎？就這個速度，還不如坐大巴了。
　　“辣子，別看了，這火車就這德行了。”孫胖子看著我的樣子笑了壹下，他好像早就發現了火車異常緩慢的速度，說著掏出了香煙，分給了我壹根，他自己也抽上了壹根，吐了個煙圈，孫胖子慢悠悠地說道，“這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古董了，早就過了使用年限了，還拖掛了二十多個車廂。能跑起來就不錯了，不是我說，妳也別拿它當高鐵用。”
　　“大聖，妳以前不是緝毒警嗎？連火車的年限都知道，這個鐵路警察都不壹定知道吧？”我完全沒想到孫胖子會對火車的狀況知道得那麽清楚。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壹直以來都是我和他講我以前的事情，但是孫胖子的過去，他卻沒有怎麽講過。
　　孫胖子呵呵壹笑，掃了壹眼眾魂魄後，說道：“警校畢業的時候，在鐵路上實習了壹段時間。當時火車司機的待遇比警察好多了，妳也知道，我也沒什麽親戚，做個火車司機再適合不過了，當時就想改行幹火車司機，我可是正兒八經學了幾天火車理論的。可惜後來實習結束之後，不知道怎麽被緝毒處挑去了。不是我說，要不是這樣，現在這輛火車弄不好都是我在開。”
　　孫胖子說到最後似有似無地笑了壹下，好像是在回味當年的美好時光。看著孫胖子這壹臉陶醉的樣子，我還想挖苦他幾句，可沒等我說話，突然前面的車廂裏“啪啪”地響起了壹陣槍聲。槍聲剛落，我們四個人就同時站了起來，看見熊萬毅和西門鏈已經拔出了手槍，我和孫胖子也解開了槍套。與此同時，前方又有幾聲槍響傳了過來，伴隨著這幾聲槍響，又傳來了壹陣陣淒厲的慘叫聲。車廂裏的眾魂魄聽到這陣陣慘叫聲，都變得有些躁動起來，它們本來低垂的腦袋突然都擡了起來，壹對對白花花的眼仁兒直勾勾地盯著我和孫胖子身後的車門。熊萬毅沖著我和孫胖子說道：“好像是前壹節車廂出事了，妳們倆小心點！”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的喇叭裏響起了蕭和尚的聲音：“沈辣、孫大聖，妳們倆去前壹節車廂協助控制局面！熊萬毅和那誰誰，妳們倆看好這壹節車廂！”蕭和尚的話音剛落，我眼前那道被遮得嚴嚴實實的車門已經打開了，門的那邊有人向我們這邊大喊道：“過來幫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壹陣槍聲打斷。
　　我不敢耽誤，拔出手槍向那邊沖了過去，孫胖子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當我們倆進入前壹節車廂時，眼前的壹幕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混戰。這節車廂裏面的魂魄好像瘋了壹樣，正在相互撕咬，負責看守這節車廂的四個調查員都是壹個架勢：壹手握槍，壹手拿著甩棍，在魂魄群裏面抽打，開槍擊殺鬧得最兇的魂魄。雖然他們幾乎每壹下都讓壹個魂魄魂飛魄散，但是就這樣，還是不能分開這些不知道怎麽突然變得癲狂的魂魄，反而已經有不少的魂魄將註意力轉向了這四個調查員的身上。
　　眼看著有魂魄已經沖到了其中壹個調查員的身邊，那名調查員來不及轉身，眼看魂魄就要侵入他的體內，我壹槍打出去，正中魂魄的腦袋，子彈沒有任何阻力，穿過它的腦袋又打在前面壹個魂魄的臉頰之後，打破了車窗，射了出去。兩個中槍的魂魄在慘叫之後，化成了壹道虛無的煙霧。
　　這時車廂裏的魂魄已經少了三分之壹，但是剩下的魂魄還在相互撕扯著，沒有壹點停手的跡象。就我們這壹路打下去，用不了多久，這壹車廂的魂魄就都是壹個下場了，不是被我們打到虛無，就是被他們的同類打到虛無。
　　孫胖子也抽出了甩棍，在魂魄群裏來回抽打著，就算是枉死的魂魄戾氣重壹些，也架不住三四下。孫胖子邊抽打著，邊對車廂裏壹個相熟的調查員說道：“老莫，這是怎麽個情況？”那個被孫胖子叫作老莫的調查員罵了壹句三字經之後說道：“剛才還好好的，突然無緣無故就都發了瘋，它們幾乎同時從座位上跳起來，然後就開始群毆。開始還是相互撕咬，後來有幾個就對我們來了。他奶奶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黑社會火並。”說著他舉起甩棍對著面前兩個互相撕咬著的魂魄沒頭沒臉地抽打過去。
　　眼看著這節車廂的魂魄只剩下壹半了，就聽見我們那節車廂裏也響起了壹陣槍響。緊接著，就聽見熊萬毅大聲喊道：“辣子、孫胖子，妳們快回來！”
　　熊萬毅這壹嗓子嚇了我壹跳，我猛地回頭看去，就看見我們那節車廂裏也發生了變化，在靠近車廂邊緣的十幾個魂魄像發了瘋壹樣相互攻擊著。好在大多數的魂魄沒有受到影響，它們遠遠地避到車廂盡頭，這時也顧不上懼怕熊萬毅和西門鏈了，眾魂魄聚集在他兩人的左右，都是壹臉驚恐地看著面前事態的發展。
　　熊萬毅和西門鏈已經開槍幹掉了幾個鬧得最兇的魂魄，但是沒有壹點作用，剩下的魂魄還是十分“忘我”地撕咬、扭打在壹起。我的手槍裏已經沒有幾發子彈了，還不知道前面是什麽情況，備用彈夾舍不得用，當下我收了手槍，將“祖傳”的短劍拔了出來。
　　“嗡……”短劍出鞘，突然無故自鳴起來，這種情況我還是第壹次遇到，以前也沒有聽到三叔說起過。短劍自鳴的同時，好像還有壹種巨大的吸力在這車廂的右側吸引著短劍。我朝吸引力看去，就看見那個方位只有兩個魂魄在地上撕咬著，其中稍顯吃虧的壹個魂魄正在偷眼看著我。在它看向我手中短劍的瞬間，這個魂魄的眼睛發生了變化，壹抹暗紅色的光暈，在它的眼球閃過，這個瞬間正好被我看到。
　　這個魂魄有問題！它那種忘我的狀態是裝出來的。我瞬間反應過來，手握著匕首就向它刺過去。我的步子剛剛邁出去，就聽見後面的孫胖子大喊了壹聲：“把耳朵都堵上！”還沒明白出了什麽事，就聽見整個車廂裏突然響起壹聲撕心裂肺的聲音：“孽！……”
　　我的腦袋瞬間壹片空白，再明白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癱軟在了地上。剛才這壹聲貓叫比起天山的那壹嗓子，分貝好像低了不少，作用也遠比不上天山那次。我的手腳雖然酸麻無力，但還是勉強能撐著地面站起來。緩了壹會兒，我回頭看去，就見孫胖子大頭朝上地躺在地面上壹抽壹抽地，手裏還握著壹個小巧的MP3，想都不用想了，剛才那聲貓叫就是從這個MP3裏發出來的。不過要用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之前，妳倒是先說清楚啊。看見我起身，孫胖子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才說出來壹句：“過來……扶我壹把……”
　　“妳先躺著涼快壹會兒。”我恨恨地對他說道，說完又扭臉看向剛才那個詭異的魂魄。這個時候，兩個車廂裏所有的魂魄都被剛才那壹聲“孽。”震到了車廂的窗戶和車門上。這些魂魄都像木雕泥塑壹樣，保持著剛才聽到貓叫時那壹瞬間的動作。在眾魂魄中，我壹眼就找到了剛才那個魂魄。
　　這個魂魄已經變了顏色，就像衣服洗久了掉色壹樣，從之前的死灰色變成了灰白色，看著就跟香煙的煙灰壹個顏色。它眼呆呆地看著前方壹動不動，和其他的魂魄壹樣，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看樣子剛才那壹聲叫，雖然對人削弱了很多，但是對魂魄還是保留了天山時的殺傷力。我走到它的身邊，舉起短劍對著它的腦袋劈了過去。
　　魂魄沒有實體，我這壹下子就像劈在空氣中壹樣，力氣使得大了點，還差點晃了自己壹個跟頭。短劍削中它的腦袋的時候，車廂裏突然彌漫出壹陣讓人作嘔的腥臭來，這個魂魄的身體由灰白又變成慘白，並慢慢地變淡，最後變成透明色消失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