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5章：魚死網破

　　離開皇宮之後，解朝秀壹個人走在死寂的大街上，遠方的重光樓亮著昏暗的燈光，前段時間還壹直和赤部守衛爭吵不休的工匠們也如病貓壹般無精打采地在自己的房間裏休息，偌大壹個輝煌的高樓彌漫著讓人壓抑的沈悶氣氛，每個人的臉上都仿佛蒙上了壹層慘白色的死灰，那些此起彼伏輕微的呼吸格外刺耳，讓精神近乎崩潰的韓公連續吞了十幾粒藥丸才勉強止住胸肺的窒息。
　　在他對面，已經登基稱帝的別雲間大宗主不顧身份親自來到重光樓，顯然最近壹系列突發的事件讓他倍感焦灼，終於撕下那張偽善的面具直言不諱地找到了韓公，大宗主的眼眸是壹種純青色，對視之間會有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起身平靜地給韓公倒了壹杯茶，看著對方哆哆嗦嗦地接過去，還是壹如既往用指環內的銀針試了壹下毒才稍稍抿了壹口，大宗主毫無溫度地笑起，開口：“韓公，妳知道我來找妳是為了什麽，現在妳我都是壹條繩子上的螞蚱，妳收了我的定金還想獨善其身跑路？呵呵，癡人做夢。”
　　“是妳失約在先！”韓公還是想為這件事辯解幾句，但大宗主哪裏是那種和他好聲好氣講道理的人，他自己也倒了壹杯茶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韓公，做生意要講信用的，難道我找妳談價格之前還得把風險壹並告知嗎？那是妳們天工坊自己的事情，是妳們為了這筆天價的酬金爽快地接了我的單子，現在擔心招惹上天界想毀約走人？我告訴妳，妳們誰也別想離開太曦列島。”
　　“妳瘋了！”韓公摔了茶杯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是妳招惹的上天界，不要拉上我們墊背！我說了定金全部還給妳，已經畫好的圖紙、設計稿也全部送妳，甚至城墻和皇宮裏改裝完畢的武器也不收壹分壹毫，妳拿走！妳全部拿走！妳有錢有勢，手下六部精英眾多，不要為難我們壹群手無寸鐵的工匠！”
　　“呵……”大宗主不急不慢地笑著，用茶蓋拂過茶沫，淡淡接話，“韓公，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天工坊偷偷幹了什麽鬼事，燕徊師徒是妳設計送到文舜的巨鰲上去的，目的就是為了竊取人家神工坊的機械武器圖紙，妳的那架飛艇也是根據機械凰鳥的雛形改造，那架凰鳥是在飛垣被擊落的，飛垣是什麽地方、有什麽人妳不會不清楚吧？別這麽快把自己撇得壹幹二凈，招惹上天界的人可遠遠不止我壹個。”
　　韓公壹聽這話，原本還理直氣壯的神態立馬萎靡了幾分，咬牙很久才固執地推脫：“我只是讓燕師傅偷圖紙罷了，並沒有讓他改裝機械凰鳥，更沒有讓他駕駛那東西去撞帝都城！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和我沒什麽關系。”
　　“這話和我說沒有用，妳去和蕭千夜說，去和上天界說。”大宗主冷嘲熱諷地看著他，果不其然看見對方臉上青壹片白壹片分外難堪，他輕咳壹聲，主動示好，“韓公，實話告訴妳，黃琮被殺之前曾經來找過我，說是虹光門有壹種竊取大腦思想的神秘禁術，所以我表面上答應放妳們離開太曦列島，暗中讓赤璋炸毀妳的飛艇耽誤行程，雖然黃琮意外被殺，但我已經安排人去虹光門找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到時候無論妳願意不願意，我都要得到鈴鐺的催動方法，所以妳還是識趣壹點主動和我合作，興許我會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放過妳。”
　　“妳、妳！”韓公又氣又嚇，嘴唇壹瞬間發烏顫抖，像提醒更像警告，“赤水旁的那個鈴鐺已經被人奪走了，眼下只剩霞煙山和淬華谷兩個，就算同時催動威力也會大大衰減，妳現在要那種方法會不會太晚了？”
　　大宗主的眼裏只有狠決的殺意，壹眨不眨盯著眼前的工匠，用壹種機械般的語氣壹字壹頓的回答：“霞煙山綿延數百裏，不僅是青雲門的所在地，山下還有壹條綿延南北的大河，幾十座大小不壹的城市，如果那個鈴鐺被催動，至少會有五百萬人壹瞬間被地震吞沒，威力不比赤水的鈴鐺差，妳現在把催動的方法告訴我，興許我們還能利用這五百萬人的生命逼敵人退步，否則——我死了也要拉上妳墊背。”
　　這句話明明是威脅，但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讓韓公半晌啞言不知如何接話，大宗主倒是淡定地繼續抿著茶：“韓公，在我喝完這杯茶之前，我希望能聽到滿意的答案，我是看在咱倆多年交情的份上才主動和妳說這些事的，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只能孤註壹擲賭壹把，至於妳，呵呵……非要挨鞭子吃苦的話我也能滿足妳。”
　　韓公精瘦的身體抖得宛如風中敗柳，看著對方壹口壹口喝著茶水，自己的心也仿佛正在被壹只血口盆牙的巨獸壹口壹口吞入腹中，終於，在大宗主喝完最後壹口茶慢慢放下杯子的剎那間，他不得不泄氣地給出回應，低頭轉動手上那個指環，目光復雜的開口：“那三個鈴鐺是我們代代相傳最為重要的寶物，早在天工坊建立之前的幾百年，當時僅有的靈器司就已經在找尋和它相關的法器，這東西沾染的是上天界帝仲的神力，而且是被他親手封印其中，威力遠遠勝過其他那些偶然沾上力量的法器，靈器司跨越千山萬水，從遙遠零碎的傳說裏尋跡找了很久很久才得到了它們，而催動的方法……”
　　他稍稍頓了頓，但是壹秒鐘的遲疑他就清楚的感覺到大宗主鋒芒雪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連忙咽了口沫繼續說道：“催動它們的方法不是什麽高深的法術，那是我們編出來混淆視聽的，天工坊只是壹群能工巧匠罷了，造房子造武器我們在行，但是武功法術真的是壹點也不會啊，可山海集那種黑市，沒有點看家本領會死的連骨頭渣都不剩的，所以代代大當家才編造出‘法術催動’這種說辭，其實並不是這樣。”
　　“不是法術？”大宗主狐疑地看著韓公，終於發現對方壹直在撫摸著手上那枚看著極為普通的指環，韓公低著頭小聲接道，“我們找到了壹個同樣擁有帝仲力量的指環，雖然不清楚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淵源，但是鈴鐺和指環確實可以產生共鳴引發巨大的力量，我們在壹些無人的流島上做過多次試驗，只要提前測算好當地的地形走向，然後將鈴鐺準確地安置在固定的位置上，最後就可以利用這枚指環催動其震動，從而爆發連鎖反應引起山崩地裂，都說上天界是流島的統治者，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地摧毀壹座流島，雖然本尊很少現身，但光是他們留下的東西就足以讓普通人望塵莫及了。”
　　大宗主的心“砰砰”跳個不停，韓公猶豫了壹會，還是主動摘下了手上的指環遞給他，哀求：“就是這個指環，我們用普通的銀子在外面鑲了壹層掩人耳目，我還在裏面藏了試毒的銀針，為的就是讓所有人誤以為這是我防身的工具，妳現在把它外面這層銀箔刮掉，內部其實是壹個草環，妳只要稍微搓壹搓草就能催動，根本不需要什麽法術！大宗主，妳放我走吧！指環和鈴鐺，還有催動共鳴的方法我全部都交給妳，妳放我走吧！”
　　大宗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韓公遞上來的指環，心跳的速度已然讓他略感不適——在此之前他曾無數次推測到底是什麽厲害的法術能讓壹座流島天崩地裂甚至直接墜毀，正是因為這個東西的存在，讓壹家小小的工坊搖身壹變成為黑市裏最熾手可熱的存在，就連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也得放下身段看壹群工匠的臉色，原來如此，原來是帝仲留下的東西，難怪僅僅三個鈴鐺的力量就能讓半個太曦列島覆滅！
　　但隨即他臉上才揚起的興奮就被陰霾取代——黃琮被殺後他檢查過屍體，是被壹刀斃命，和之前的白琥看似是同壹種手法，但完全是不同的武器，他不得不做出最壞的猜測，除了蕭千夜，帝仲很有可能也來了太曦列島，但讓他倍感不解的是，如果是帝仲親自出馬，他應該不需要藏著掩著也能直接殺過來，為何要如此小心謹慎，反而給了自己徹底攻陷韓公心理防線、絕地反擊的機會？
　　就在他略微失神的壹瞬間，重光樓的燈光忽然間全部熄滅，大宗主緊握著那枚指環，感到壹股窒息的力量正在如潮水般壓迫過來，短短數秒就讓他全身緊繃滲出豆大的熱汗，韓公嚇得從座位上壹蹦三尺高，不等他本能的發出尖叫，無形的壓力讓他胸腔劇烈地收縮扭曲，呼吸也在這壹剎那被徹底凝滯，精瘦的工匠臉色漲得通紅，仿佛是被壹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喉嚨，只有聲帶正在發出咕嚕嚕詭異的聲響。
　　不好！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同時，大宗主已經清楚的看到窗子裏掠入壹個淡淡的人影，手持壹柄迸射著璀璨黑金色光芒的細長古刀，他的輪廓籠罩著壹層迷離的白光，宛如天人般不真實，帝仲淡然看著他，隨後以是壹種出乎意料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手裏那枚已經被擰的變形的草環，也是在這壹瞬間，理智讓他毫不猶豫的按照韓公的說法立刻搓動手裏的草環，果不其然面前正在大步走近自己的男的人微微壹頓，仿佛是被遠方忽如其來的震動驚住赫然轉身望向了窗外。
　　大宗主屏息凝神，帶著玉石俱焚的狠決看著傳說的神明，強忍著心中的震驚壹字壹頓：“我只是稍微擰斷了幾根草，霞煙山應該就已經發生大地震了，但是以閣下的實力現在趕去還能救下那無辜的幾百萬人，若是執意要對付我，那就別怪我就擰斷這個草環，讓整個霞煙山脈土崩瓦解！”
　　帝仲不知作何感想，就在兩人沈默對峙的幾分鐘之後，又是壹個矯健的身影直接大跳到了窗臺上，蕭千夜壹手扶著窗子，顯然強行破壞山洞口帝仲設立的屏障還是廢了不少力氣，眼下的他呼吸紊亂，必須緊抓著墻壁才能保證平衡不摔下去，沒好氣地罵道：“妳去霞煙山救人，我已經知道這家夥到底怎麽壹回事了，是純青琉璃心，他得到了迦樓羅自焚後留下的純青琉璃心！妳走，我來對付他。”
　　帝仲還是壹動不動，略壹思忖才轉身將手搭在了蕭千夜的肩膀上，不等他反應過來，壹處被封的穴脈悄然融會貫通，帝仲目光復雜地看著他，低聲叮囑：“我壹走出望舒城就會被破軍察覺，所以妳去霞煙山救人，我留下來對付這幾個人，千夜，穴脈給妳解開了壹個，別沖動，禦劍術到不了上天界，做妳現在該做的事情去。”
　　說罷他用力將人推出窗外，蕭千夜在空中壹個趔趄穩住平衡，雖是本能的往更高的天空猶豫的凝視了壹瞬，終究還是咬咬牙扭頭往霞煙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