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心事

　　“哼……”豁然有種報復的快感，雲瀟從嘴角嗤出壹聲冷笑，陰陽怪氣的問道，“谷主這次不打算再送我壹點寶貝嗎？什麽玉呀、劍呀之類的，我不挑，您送的我都喜歡。”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風冥暗搓搓的瞥了壹眼風青依，好在她正在興頭上沒註意這聲冷嘲，他連忙輕咳了幾聲，低道：“妳看上什麽自己拿，就算把湖中心的神像搬走我都不攔妳，但是……不要給我添亂了。”
　　再等兩個姑娘手牽手從余音臺有說有笑的走出來，湖對岸的三人同時楞了壹瞬，然後鋒芒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最後出來的風冥，他被這幾束目光看的頭皮發麻，冷著臉抿了抿嘴，壹晃回到幾人身邊，小聲嘀咕：“別瞪我，她在那裝模作樣的哭，惹的青兒陪著她壹起哭，妳自己慣出來的壞毛病，別瞪我。”
　　“她是裝的，妳也就信了？”蕭千夜忍不住反駁，風冥氣不打壹處來，罵道，“我當然知道她是裝的，可青兒相信她的鬼話，我能有什麽辦法？”
　　這樣理直氣壯的回答，真是讓蕭千夜張了張嘴半天接不上話，只有鳳九卿理清了頭緒捂嘴偷笑，調侃道：“妳們就別爭了，半斤對八兩，都是對女人的眼淚沒轍。”
　　“女人的眼淚，就是壹把溫柔的刀嘛，越漂亮的女人，越鋒利。”蕭奕白也似笑非笑的補了壹句，頓時兩人都別過臉去，不再爭執。
　　雲瀟遠遠的對蕭千夜揮了揮手，沖著幾人咧嘴大笑，拉著風青依就壹溜煙的往客房跑了。
　　風冥再也忍不住，咬著牙罵道：“妳看看她那副小人得誌的模樣！要不是看在青兒的面子上，我絕對現在就把她扔出去！”
　　蕭千夜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風青依已經捧著藥包準備生火煎熬，見他黑著臉壹副無可奈何樣子，連忙湊過去說道：“妳的傷還沒有全好呢，我給妳煎藥，妳快去屋裏找雲瀟再塗壹塗外敷的藥膏，少下床亂動了。”
　　他推門進去，雲瀟依舊是穿著東濟島的那身金曇花嫁衣，映著屋裏點起的燭光，橙色的暖光讓金曇花閃閃爍爍，壹瞬間恍恍惚惚有種不真實的錯覺，仿佛衣襟上的花兒就在他眼前壹點點盛開，就在他傻站著發呆之際，熟悉的聲音還是那麽柔和的傳入耳中，指著床笑呵呵的命令：“快趴下，該上藥了。”
　　他站著沒動，雲瀟晃著手裏的藥膏，眨眨眼睛說道：“又不想好好塗藥了嗎？可不要逼我壹腳給妳踹到床上去！”
　　“不是說好了會在昆侖等我回來嗎？”他趕緊順從的走過去，連語氣都顯得有些心虛，老老實實的脫了上衣趴好任她擺布，雲瀟哼哼著，挖了壹手指藥膏輕輕抹上，又道，“誰和妳說好了啊？我從來就沒有答應過呀，而且妳竟然趁我不註意用鳥籠之術把我關起來！我都還沒找妳算賬，妳反而惡人先告狀了。”
　　蕭千夜趕忙坐起來，急道：“妳明明保證過不會跟著我去上天界的！”
　　“我保證過，可妳也不信嘛！所以我的保證……不算數。”雲瀟嘟嘟嘴按住他不讓亂動，故意等他發急，雖然被按在床上動不了，還是掙紮著揮手壹直語無倫次的爭辯了好半天，然後才喜滋滋慢悠悠的說道，“好了好了，我保證不去添亂！妳相信我好不好，我也沒有那麽不講道理吧？”
　　“妳壹貫喜歡逗我玩。”蕭千夜小聲抱怨，聽見耳邊銀鈴般的笑聲，毫不掩飾的挑逗著，“誰讓妳好騙嘛！”
　　他掙紮著想翻身理論幾句，雲瀟已經暗暗加重了力道，腰上壹抽疼的腦袋都有瞬間的空白，只能乖乖趴下再也不敢亂動了。
　　雲瀟給他小心的抹著藥，外翻的皮肉已經慢慢褪去青紫色，至少看起來不那麽猙獰恐怖，但是被劍靈捅穿的身體還是會在每次上藥的時候微微顫抖，細細的血沫均勻的滲出。
　　“疼不疼啊？”雲瀟呢喃了壹句，眼眶微紅，“這是第二次了，怎麽每次都這麽不小心？”
　　“不是不小心，實在是當時的情況太復雜了，我都看見他擡手的動作了，可是身體好像被壹只手按住，根本動不了。”蕭千夜小聲為自己辯解，怕她擔心趕忙安慰著，“中原不是相信天道輪回嗎？興許就是所謂報應吧，壹年前我差點就殺了他，現在他刺我壹劍，也是活該。”
　　“少胡說八道！妳又不是中原人，飛垣可從來不信這壹套的。”雲瀟打斷他，要不是他還傷著真想壹巴掌呼上去，等塗完藥給他穿好衣服，才認真問道，“三長老是被魔氣反噬，現在他死了，魔氣也會失去控制，我從山巔下來的時候發現誅邪劍陣的範圍還在持續擴大，也不知道眼下到底什麽情況。”
　　蕭千夜想了想，回道：“師父有傷在身，以劍靈鋪設誅邪劍陣之後就讓各位師兄師姐協力維持，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壹會喝完藥，我們就回去吧。”
　　然而她的眼神卻有些閃躲，支支吾吾的說道：“山上那麽多傷患，師姐都快要忙不過來了，我現在回去除了添亂也幫不上什麽忙，還要她分心來照顧我，要不……要不妳回去看壹看，我就在無言谷等妳，正好也陪青依說說話，她總是壹個人，很無聊嘛。”
　　“妳不回去？”蕭千夜壹驚，不可置信的看著雲瀟，她面露難色，下意識的往後縮了壹步，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趕忙給自己找著借口，“谷主把我放出來，我總要兌現承諾，幫他哄壹哄青依……”
　　壹聽就知道這不是她的心裏話，蕭千夜沈默了壹瞬，看她故作輕松的笑著，幫自己整理好衣襟。
　　這雙手在顫抖，出於某種恐懼和擔心，不願意再去面對自己曾經最為親切的師門好友，他壹下子就從這微妙的動作裏明白過來——蛟龍族曾經兩度闖入昆侖山，那些被她隱藏在內心深處最沈重的痛，無疑也被那夥人有意無意、甚至添油加醋的散播過，那樣窒息而不願回首的過往，壓在壹個女人的肩頭，讓她如何再以昆侖弟子的身份，重新踏足那片幹凈的雪域之巔。
　　雲瀟的眼睛遊移著，壹直沒有焦點的張望著，蕭千夜拉住她的手，認真的說道：“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師父，陪我回去好不好？”
　　“很重要的事情？”雲瀟的臉上有黯然的神色，擡眼確認性的望著他，“什麽重要的事情，壹定要我壹起去嗎？”
　　“壹定要妳壹起才行。”他握著的手壹點點用力，目不轉睛的重復了壹遍，“阿瀟，壹定要妳陪我壹起回去才行。”
　　雲瀟遲疑著，忽然見他學著自己的模樣雙手合十，往後退了壹步哀求道：“求妳了。”
　　“哈哈……”頓時就喜笑顏開，雲瀟深吸了壹口氣，“好，我陪妳回去。”
　　無言谷雖然是處在鏡月之鏡的虛假時間裏，但是伴隨著傷勢好轉，他能清楚知道又過去了好幾天，直到這次他在湖邊練劍時再也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和僵硬，才長長舒了口氣，起身向蚩王告辭。
　　風冥在湖邊喝著茶，也沒有囑咐什麽，在壹聲沈重的嘆息之後，隨手就將幾人重新送回到昆侖之巔。
　　誅邪劍陣仍在持續，只是金色的梵文更加璀璨，因寄主死亡而失去控制的惡靈在高空漫無目的的飛舞，又在撞入劍陣的瞬間被撕扯成灰，壹切看起來都尚在掌握之中，也讓蕭千夜心中壹塊巨石落地，牽著雲瀟的手終於松緩下來，他並沒有直接去鹿吾山，而是出人意料的帶著她先回了論劍峰。
　　鳳九卿和蕭奕白皆是不解，但只是默默跟著，見他壹路小跑拉著雲瀟進了房間，還反手就鎖了門，兩人尷尬的對視了壹眼，心照不宣的在外面廣場上等著。
　　雲瀟奇怪的看著他這壹串莫名其妙的動作，這原本是她的房間，所有的東西都還好好的在原處放著，但他壹進來就隨手把古塵和瀝空丟到了桌上，然後壹把拉開了衣櫃的門，埋頭就在裏面翻找起來，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麽，雲瀟從背後繞過去，戳了戳他，小聲問道：“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師父嗎？那妳不去鹿吾山，跑到論劍峰我的房間裏亂翻什麽呢？”
　　他好像根本沒聽見，還是埋頭翻了好壹會才從最下方找到那個精致的木盒，頓時臉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連忙抱著放到桌上，示意雲瀟壹起過來。
　　“這是……”雲瀟輕撫著木盒，有些茫然地脫口，“是妳送我的那件衣服？”
　　“先換上，再去見師父。”蕭千夜輕聲囑咐著，閉眼轉過身，等了好壹會，他才睜開眼睛問道：“好了嗎？”
　　沒有人回答，房間裏安靜的好像只有他壹個人，讓他莫名慌了神，立刻轉身查看，雲瀟哽咽了壹下，仿佛神智有點恍惚，壹反平日的淡定從容，焦灼不安的捏著衣角。
　　“怎麽了？”他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下意識的擡手，在觸及臉頰的壹瞬終於發現有淚水正在無聲滴落。
　　“看著我。”雲瀟盯著他，加重了語氣，即使淚光泛濫的眼睛裏依然閃動著鋒利而冷醒的光，她慢慢脫下東濟的金曇嫁衣，火光從皮膚裏閃爍而出，那不是人類可以擁有的軀體，壹眼就能看穿洶湧迸濺的火，只是微微壹擡手，似有明艷的羽翼壹閃而逝，再探手入袖中，系好衣繩和結扣，好像剛才發生的壹切都只是過眼雲煙，她蒼白的臉色微微紅了壹下，低問，“即使是這樣的我，妳還願意視若如初嗎？”
　　蕭千夜捧著她的臉，眼睛是如山嶽般的凝重，鄭重允諾：“在我心裏，妳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來，我們去見師父。”
　　兩人牽著手走出房間，鳳九卿看著壹身紅裙的女兒，先是微微壹驚，然後下意識的望了壹眼她身邊的蕭千夜，最後呵呵地笑了起來，推了壹把蕭奕白，淡道：“壹起吧，若寒應該也在鹿吾山了，正好……真好。”
　　蕭奕白似有所思，被他拉著壹路心神不寧，直到來到鹿吾山才豁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