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神照

　　吃飽之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密林裏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響，沈湘不由緊張起來，這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他拉上了天空，然後像壹片浮萍隨風飛行，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這處陌生的地方，後知後覺的女子直到現在才感到後背發涼，小聲詢問：“這是哪裏啊？洞天福地……洞天福地真的回不去了嗎？”
　　帝仲嘆了口氣，搖頭：“我說了修羅骨的最終目標就是吞噬流島，給予表面的力量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沈湘還是難以置信的絞著手，抱著最後壹絲不切實際的希望：“壹座流島直接消失，難道不會引起上天界的註意嗎？上天界是流島的統治者啊，魔物、魔物怎麽敢公然作孽？”
　　帝仲的眼眸平靜如水，語調更是掀不起任何波瀾：“流島成千上萬宛如繁星數不勝數，每天都有碎裂墜天的流島消失在天空，每天又有新的流島在各處誕生，上天界根本不會在乎。”
　　沒等沈湘再說什麽，帝仲的掌心再壹次閃現出點蒼穹之術，又道：“此地距離洞天福地有兩萬多裏，過了密林前方就有城鎮，還算是安寧的小流島，以後妳就留在這裏生活吧。”
　　“兩萬裏？”沈湘驚呼壹聲，見他已經起身沿著泥濘的小路往前走，生怕他丟下自己，立刻寸步不離的跟了上去。
　　帝仲走在前面用古塵劈開道路上橫豎交錯的樹枝，不知走了多久，視線的盡頭處終於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是壹座小城鎮，依稀還能看見三三兩兩的行人，他松了口氣，轉身叮囑：“我只能送妳到這裏了。”
　　“妳要走啊？”沈湘心中壹陣難過，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然而又再壹次穿過了虛無的身體，她暗自咬了壹下唇，小聲說道，“我壹個人也不認識，妳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我們也才認識，反正洞天福地只是把妳當成工具，不如換個地方，妳可以去認識新的朋友過新的生活。”帝仲無聲的笑著，沈湘反復的想抓住他，委屈巴巴的說道，“我從小就在祭司殿長大，他們都說祭司殿的弟子是神明的使徒，所以不允許我們私下和外界任何人有聯系，我、我壹個朋友也沒有，這次救妳也是因為正好在無人居住的雪原，要不然違規被發現我還要挨罰的，現在洞天福地島沒了，妳不要這麽快丟下我，至少……至少緩幾天嘛。”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壹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帝仲無奈的皺起眉頭，手指輕輕敲著古塵的刀柄，仍是斬釘截鐵的拒絕：“修羅骨壹事不能耽擱，妳不能跟著我。”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壹個熟悉的動作——沈湘小跳到他的面前，雙手合十對他嬉皮笑臉的咧了壹下嘴，哀求：“求妳了！”
　　他呆在原地，感到心中的某個角落光速柔軟下去，在反應過來之前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又在反應過來之後煩躁的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
　　沈湘如願以償的跟著他，沒等她悄悄開心壹會，帝仲停下腳步認真說道：“不過我現在真的有很重要也很危險的事情要去處理，妳不能跟著我，只能暫時在這裏安頓下來，但是我保證會回來接妳。”
　　沈湘的眼眸微微壹沈，還是聽話的點頭：“嗯，只要妳別丟下我就好……妳要去哪裏啊，我雖然天資壹般，但是也在祭司殿修行了二十年，說不定能幫上妳呢！”
　　“妳幫不了我，老老實實等著就行了。”帝仲笑了笑，沈湘不甘示弱的湊到他身邊，壹雙眼睛如星光般明亮，“妳不說怎麽知道幫不了呢？既然有緣被我救了，也許是命中註定要我來幫妳呢？”
　　“我本來就不需要妳救。”帝仲糾正她的說辭，想起壹些過往，忽然有些不快，臉色陰霾的補充，“不要多管閑事。”
　　沈湘倒是毫不氣餒的緊跟不舍，嘴裏嘀嘀咕咕的念叨起來：“怎麽能算多管閑事呢，妳不是說要開始新的生活認識新的朋友嘛，妳是我第壹個朋友，我當然要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帝仲豁然止步，沈湘壹時反應不上直接從他虛無的身體裏穿了過去，立馬臉色通紅呼吸急促，支支吾吾的閉了嘴，他站在那裏，明明整個人泛著溫暖的白光，卻讓沈湘莫名感覺到幾分刺骨的陰冷，像是在和她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曾經有壹個人擅作主張的把我當成朋友，為了救我，她從身體裏掰斷了壹根骨頭，就那麽滿身血淋淋，又壹臉欣喜的跑來找我，可是看見她的那壹刻……我非常的開心。”
　　沈湘不敢接話，能感覺到這壹刻眼前人爆發出來的是和“開心”截然相反的另壹種情緒，並在下壹秒就陷入了某種說不清的哀傷裏：“我壹直覺得她是屬於我的，可事實上，我壹天也沒有真的得到過她，甚至那些和她壹起生活壹起成長的回憶，都是虛假的、是屬於別人的。”
　　“她？”沈湘低低念叨，忽然感覺有些奇怪的失落，帝仲頓了片刻，看著神裂之術凝聚的身體，無聲笑起平定了語氣：“很久以前，我的另壹個朋友也是擅作主張的跑來救我，結果被我失手重創命懸壹線，為了不讓他死去，我把自己變成了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
　　沈湘的瞳孔倏然放大，見他微笑著轉過身，壹字壹頓嚴厲的警告：“所以——不要多管閑事，我不希望同樣的事情第三次發生。”
　　他沒有繼續往城鎮方向走，而是轉身回到了剛才的密林裏，放下了剛才所有的情緒起伏繼續依賴手心的點蒼穹之術持續觀察著附近所有流島的狀態——他本人並沒有去過祈聖天坑，只是在這次調查修羅鬼神的時候發現同修沈軒曾經去過壹個極為特殊的流島，根據沈軒的描述，此流島位於六界邊緣時隱時現，神力浩瀚以至於點蒼穹之術無法覆蓋，島中心有壹巨型天坑，周圍密布著如森林壹般的巨大白骨，他在高空俯視全境，發現白骨呈現出骷髏的圖騰，內部陰森恐怖充滿了誘惑，但外部星光閃爍又極為平和，他落地細查，發覺此地荒無人煙，沒有生命活動的跡象。
　　之後沈軒就離開了那裏，上天界對這種無人居住的流島本就不怎麽在意，此事也就慢慢被他遺忘，直到種種跡象表明那裏極有可能就是修羅鬼神的起源地，他不遠萬裏親自過來，試圖再次進入調查真相，然而當他千裏迢迢來到附近果然還是遇到了預料之中的麻煩，壹連好幾天他根本找不到那座流島的蛛絲馬跡，甚至還被從雲瀟身上突如其來的法術印記影響到意識渙散，陰差陽錯的被洞天福地島的沈湘救下，又莫名其妙的來到了現在這處靜謐的樹林。
　　帝仲暗自沈思，如果是類似終焉之境那樣特殊的流島，那或許真的需要壹點機緣巧合才能進入，可若非有雲瀟，他們數萬年都沒能再回到終焉之境，他哪裏有這麽多時間浪費在所謂的“緣分”上？
　　壹時心中閃過無數復雜的念頭，帝仲不耐煩的甩手散去點蒼穹之術，心煩意亂的扭頭看著身邊半晌沒有出聲的女子，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鬼使神差的問道：“說起來妳是祭司殿出身，洞天福地島距離修羅鬼神的誕生地‘祈聖天坑’非常的近，妳可有聽過相關的傳說？”
　　沈湘壹臉迷茫的沈思了許久，搖頭回答：“洞天福地雖然是壹座有固定航線的流島，但在航行的途中不會和其它流島相遇，所以和外界根本沒有交流，修羅鬼神……我沒有聽過。”
　　這樣的回答本在意料之中，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反倒是沈湘戳了戳他繼續說道：“不過洞天福地每隔壹百三十五年會迎來壹次‘神照’，那是我們最熟知的傳說了，妳要不要聽？”
　　帝仲懶得看她，這種時候他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聽其它虛無縹緲的傳說，沒等他開口拒絕，沈湘已經深吸壹口氣認真說了下去：“洞天福地的航線上沒有流島，但是大祭司卻非常肯定它的航線是固定的，那是因為每隔壹百三十五年，流島就會進入壹片特殊的空間，據說那裏的光線很神奇，無日無夜，靈力漂浮在空氣裏，折射著類似星光的色澤，所以得名‘神照之日’，那是我們唯壹的參照物，只要進入那壹天，說明流島又漂浮了壹周，回到了原點。”
　　帝仲眼眸豁然雪亮，追問：“然後呢？”
　　見他來了興致，沈湘也露出更加虔誠的表情，甚至雙手合十對著夜幕閉目禱告了什麽，接道：“在祭司殿的傳說裏，那片空間原本是非常渾濁危險的，後來有壹條遠古白龍遊歷至此，是它擊敗了空間深處的魔物，散去了濃郁的戾氣，這才讓周圍靈力變得清澈起來，不過傳說很模糊，既沒有說清楚那到底是什麽魔物，也不知道白龍又去了哪裏，唯壹能確定的就是洞天福地每隔壹百三十五年會進入那裏，那壹天島上所有的法陣、法器都會失效，就連特意派出去外出的祭司殿弟子也無法和本島進行任何的法術溝通，真的會變得與世隔絕！”
　　“龍？”帝仲陡然心驚，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古塵，壹些被他忽視的細節點點浮上心頭——除去奚輝贈與的幾根修羅骨，剩下大多數的修羅骨都是長老院利用龍櫞以禁術召喚，因為那孩子曾被古塵打傷蛟尾，致使身上沾染了真龍之息，難道真的有關系，修羅鬼神……曾經和白龍壹戰？
　　“龍，妳可有印象？”他低聲追問，古塵似在沈思，過於遙遠的記憶讓刀中龍神也陷入迷惘，壹時沒有回應。
　　“龍？對呀，據說是壹條通體雪色的白龍，能綻放出皓月壹般的光澤呢！”沈湘還以為帝仲是在和她說話，滿眼憧憬，“可惜誰也沒有去過空間深處，不過肯定沒有魔物的，因為祭司殿的記載裏說過，那片星光很溫柔。”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帝仲不置可否的打破了沈湘的幻想，“那是修羅鬼神的起源地，六界的邊緣。”
　　沈湘眨眨眼睛，小聲說道：“可是修羅鬼神已經被龍神打跑了。”
　　帝仲略壹思忖，忽然起身壹把扣住她的肩膀，不等她反應過來，光化之術悄然掠過天空，再定睛她已經身處壹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前，帝仲丟下她大步上前，古塵的刀尖劃破平靜的湖面，壹條隱秘的棄鄉道悄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