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西月茶莊

　　洛城的夜晚是壹如既往的人山人海，從東冥逃難過來的人只能席地在道路兩邊搭著簡易的帳篷勉強度日，為了方便管理，三翼鳥派遣了兩只分隊過來協助治安，可即便如此，過於擁擠的城市還是魚龍混雜極為混亂，蕭千夜牽著雲瀟，雲瀟牽著龍吟，三人從城西渡口直接進入城內，雖已入夜，但到處都掛著照明燈，放眼望去，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疲憊，機械壹般的三五成群湊在壹起煮著晚飯，互相之間也不說話，如此人數眾多的街道安安靜靜的，倒是透出壹股微妙的詭異。
　　蕭千夜也在認真思考著，不停的觀察著路邊人們的神色，雖然看起來很沒精神，好在不像是沈迷毒物的樣子，距離東冥碎裂已經過去快壹年了，但是由於東冥的地勢多山多水，大多數的城市又建立在群山之間，這也導致了救援賑災的進度遠遠比不上地處荒漠的陽川，大批無家可歸的難民湧入洛城，如果溫柔鄉在這種時候在洛城蔓延開來，那真的是要鬧到滿城風雨不可收拾！
　　當時為了拿回古塵，也為了讓夜王深信不疑自己的立場，他是選擇了東冥作為碎裂的開端，如今看來這樣的決定無疑是釀成了大錯！
　　這樣的想法稍稍壹起，蕭千夜立即微微蹙起了眉，只感覺心頭壹陣劇烈的痛，就在他下意識的擡手想揉壹揉鉆著疼的眉心之時，雲瀟已經壹步跑到了他的面前，壹歪頭眨眨眼睛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龐，低聲問道：“不舒服嗎？”
　　那樣恬靜的臉，仿佛會發出柔光來，蕭千夜呆呆看了她壹瞬，搖頭：“沒事。”
　　壹路走到西月茶莊，老遠就從敞開的門窗中飄來了熟悉的迷藥味，雲瀟捏了捏鼻子，看著兩人說道：“這東西對我倒是沒什麽影響，妳們還好吧？”
　　龍吟屏著呼吸，又心虛的看了壹眼旁邊的蕭千夜，低道：“只是聞壹聞應該不礙事。”
　　“嗯，壹會裏面的點心啊，水啊之類的，妳們千萬不要碰。”雲瀟認真的囑咐的，壹手拉著壹個深吸了壹口氣，三人大搖大擺的走入西月茶莊，發現這裏早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毒窩了，相較於上次來櫃臺上還擺放著各類茶品，這次索性連裝模作樣的功夫都省去了，零散的溫柔鄉就那麽堂而皇之的放在茶幾上，中間擺著天香水的大水煙，幾個人圍成壹桌貪婪的抽著，迷醉其中無法自拔。
　　蕭千夜詫異的看著這滿屋的癮君子，洛城怎麽說也是暮雲家的管轄城市，竟然已經嚴重到公然聚眾吸食毒品都無人管束的地步了？
　　他們壹走進來，就有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從各個角落裏望來，龍吟緊張的抱著雲瀟的胳膊，大氣都不敢出，旁邊的人見她壹臉害怕的模樣，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的哄笑起來，好事之徒扯著嗓子遠遠的朝她吼道：“那邊的母老鼠，長的倒是還可以嘛，妳過來陪哥幾個玩壹會。”
　　龍吟壹動不動的瞪了幾人壹眼，雖然她的外表被雲瀟的幻術遮掩，看起來就是壹只普通的旅鼠罷了，可這麽無禮的說辭還是讓她又氣又不能發作，見她壹點反應都沒有，幾人頓感顏面大丟，壹人悻悻丟下手裏的水煙搖搖晃晃的就沖了過來，也不管旁邊看熱鬧的人群壹把拽住龍吟就往自己那邊拉扯，邊拉邊罵：“不要以為上頭取消了異族的禁令妳們這種東西就真的能和人類平起平坐，不就是壹只老鼠嘛！脾氣倒是不小，今天妳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放手。”不等龍吟拒絕，蕭千夜厭惡的握住那人的手，不禁從鼻子裏冷笑了壹聲，微微用力就讓對方的骨骼發出恐怖的哢嚓聲，雲瀟趕忙攔在兩人中間，好聲好氣的勸道，“這位大哥，我們是奉命來做生意的，山海集之主還等著我們拿了銀子回去復命呢！各位大哥行行好，別為難我們三了。”
　　那人吃驚的盯著自己的手腕，或是出於迷藥的作用，他只覺得骨頭有那麽壹丟丟僵硬，竟也完全察覺不到疼痛，雲瀟怕他們起沖突引人註意，壹邊笑嘻嘻的把龍吟推到蕭千夜身後，壹邊攙扶著那人暗暗帶力將他拽了回去，壹直走到茶幾前，她才雙手合十故作可憐巴巴的說道：“幾位大哥先玩著，要是不夠，壹會我單獨給您再來點，消消氣，別和幾只老鼠壹般見識嘛。”
　　“妳倒是嘴巴甜。”幾個人被哄得飄飄欲仙，上上下下打量著雲瀟，眼睛充滿了異樣的神色，推推囔囔的笑起來，“這年頭老鼠都長得這麽漂亮，哎，沒天理啊，壹只老鼠都能娶兩只漂亮母老鼠，羨慕，羨慕啊！”
　　雲瀟笑嘻嘻的退了回去，瞄了壹眼壹臉不快的蕭千夜，笑道：“妳快別說話了，讓我來對付他們吧。”
　　就在他們四下查看的時候，雲瀟已經握著從旅鼠那奪來的令牌笑吟吟的遞給了迎上來的大管事，兩人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不過壹會就小跑過來壹個小夥計，點頭哈腰的做請將三人帶到了三樓的包廂內，又道：“三位請在這裏稍作片刻，裏面的茶水點心隨便用就行，小的這就差人去通知暮老爺過來取貨。”
　　“暮老爺怎麽不在這等著？我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運過來這麽壹大包溫柔鄉的呢！”雲瀟輕輕拽住小夥計的袖子，故作不快的嘀咕了壹句，小夥計連忙壓低聲音，雖然是面對旅鼠模樣的三人，態度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諂媚，立馬低聲下氣的解釋道，“暮老爺最近被自己兒子發現吸食溫柔鄉，然後就被強行扣起來了，可是架不住癮大憋不住，所以找了線人過來取，您先坐，壹會人就來了，銀子絕對壹分不少。”
　　雲瀟抿抿嘴，揮揮手讓他把門關上，這以前是茶客們吟詩作對的地方，眼下早已物是人非，茶幾上的茶具被換成了水煙的壺子，還搬了幾張躺椅進來給癮君子們躺臥休息，蕭千夜大步走到窗前推開壹角，本想讓屋內濃郁的迷藥味散出去透透氣，不料壹眼掃到茶莊露天的後院中席地半躺著幾個人，看衣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中間放著壹個巨大的水煙壺，幾個人圍成壹圈正在那吞雲吐霧。
　　“嘖……”他厭煩的嘖了壹下舌，手就那麽搭在窗子上猶豫了壹下，看來是開不開窗這味也散不去了，雲瀟跟著他靠過來往外看了眼，驚訝的道，“這茶莊是什麽人開的？這麽膽大包天，不怕被查？”
　　“應該是沒時間來查他們了，畢竟城中還有那麽多難民。”蕭千夜嘆了口氣，他的眼神帶著某種鋒芒，帶著壹抹苦笑低道，“東冥的地勢不利於救災，那些有錢的商人自然會就近選擇洛城暫時安頓下來，商行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有生意利益往來的，如果他們自己之間想要幹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真的可以壹手遮天隱瞞很多很多的東西，而且洛城作為陪都，治安其實是獨立的，不論是軍閣還是曾經的禁軍都只做協助管理，眼下如果城主都沈迷毒物不能自拔，單靠暮雲壹人是根本管不過來的。”
　　雲瀟擔心的看著他，而他也在擔心的看著後院中的男男女女，不過壹會，外面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兩人詫異的擡頭望了壹眼夜空，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夕陽如火，怎麽好端端的忽然下雨了？
　　龍吟本是尷尬的在旁邊壹言不發的坐著，忽然察覺到雨中熟悉的氣息，壹下子跳起來將兩人從窗邊拉了回來，她的臉色“唰”的壹下蒼白如紙，嘴唇也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恐懼開始微微顫抖，低道：“怎麽會……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忽然出現，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麽了？”雲瀟輕輕握住她的手，卻察覺到她劇烈的壹顫，龍吟咽了口沫低道，“是四長老壹族的化雨術，應該有他們的人在附近。”
　　“長老院？”雲瀟和蕭千夜異口同聲的低呼，龍吟緊張的點頭，認真的說道，“四長老壹族是雨蛟，我很小的時候見過壹次，真的能呼風喚雨好不威風！可是他們不應該會跑到飛垣來才對，他們沒理由過來啊！”
　　話音未落，龍吟竟然是擔心的抓住雲瀟的手，不知為何趕緊催促：“不會又是沖著妳來的吧？妳快躲壹躲吧，長老院壹直把浮世嶼當成敵人，妳是浮世嶼的皇鳥幼子，他們壹定是想繼續對付妳，妳、妳們要不別管那種迷藥了，洛城靠近洛河，雨蛟在大河邊會有天然的優勢，不好對付，妳們先走吧！”
　　“我沒去找他們，他們還主動送上門來？”雲瀟從嘴角嗤出壹聲冷笑，心頭的殺念壹瞬被點燃，又被她以更快的速度無聲無息的強壓下去，緩了壹會才道，“不過妳放心，長老院這次應該不會是沖我來的，事實上我回飛垣本來就是個意外，如果他們有辦法知道我的下落，應該會躲得遠遠的，而不至於這麽快過來送死。”
　　“呃……”這壹下反倒是龍吟尷尬的不知如何回答，這才想起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柔弱的姑娘，自己心裏竟然有壹絲罕見的遺憾，雲瀟拖著下巴認真想了想，低道，“天空中的流島成千上萬，他們不偏不倚這麽巧就在飛垣和我撞上了，那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想搗什麽鬼，也省得我大費周章親自去找他們。”
　　三人各懷心思的往後院中望去，雖然天空在下著小雨，沈迷其中的人卻絲毫不在意天公不做美，甚至連起身避雨都懶得動，只是吆喝著讓夥計直接搭起雨棚，繼續在院中貪婪的吸食水煙。
　　這般散漫的景象讓蕭千夜厭惡的關上了窗子，壹言不發的坐了下去。
　　雲瀟本想說些什麽緩和壹下略顯沈悶的氣氛，就在此時包廂的門終於被輕輕扣響，她立即豎起壹根手指做出噓聲的手勢，只見剛才的夥計領著壹個身穿雨披頭戴鬥篷的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低聲囑咐了幾句之後又主動退了出去，那人直接走到桌邊，壹句廢話都懶得說，“啪”的壹下從鬥篷內拎出壹大麻袋子銀票丟到桌上，低喝：“貨呢？”
　　三人壹驚，不可置信的互換了壹眼神色，這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