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屬晶核（壹）

　　在弱水鎮又呆了兩天，馬家大院的修整已經弄得七七八八，馬嘯風和自己的母親說了要回建安的事，然後很誠懇地希望母親和他壹起回建安，只是，如同馬嘯風預料的般，馬母並不準備離開這個小鎮，對於她來說，優越的物質生活，遠遠比不上這個充滿著她壹生回憶的地方，她寧願呆在弱水鎮上直到老死，卻不願和馬嘯風到城市裏生活。
　　馬嘯風自然知道，這是馬母惦記著老頭子的原因，壹想到這，馬嘯風就更加迫切地要把老頭子找回來，問問他為什麽要詐死而離開了自己母子。
　　既然馬母不想去城市，馬嘯風也不想勉強她，他到鎮上找了壹家家政公司，要他們找最好的保姆來服侍自己的母親，為了不讓馬母感到寂寞，馬嘯風壹下就顧了三五個保姆，這讓家政公司馬上把他當成了VIP客戶來招待。
　　盡管這些遠遠不能表達自己的孝心，但目前來說，馬嘯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處理完壹些瑣事後，馬嘯風買了回建安的車票，於是這天晚上，便能為呆在弱水鎮中的最後壹頓晚餐。
　　默默地吃著飯，馬嘯風和馬母都沒有說什麽，氣氛異樣的靜穆，讓好動的小白也乖乖地呆著，不敢四處亂走。
　　“來，冰心，嘗嘗伯母做的菜。”似乎要打開這層異常的氣氛，馬母夾起壹筷子糖醋魚放到姬冰心的碗裏，臉上掛著的微笑和眼睛裏的神情，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媳婦。
　　姬冰心紅著臉，這幾天她特別容易臉紅，用很小的聲音說了聲“謝謝”，就夾起魚肉往自己嘴裏送，馬母連問“好吃不”，姬冰心連連點頭，心裏感覺怪別扭，現在自己這個樣子還真像人家的媳婦。
　　想到這，姬冰心看向馬嘯風，但這個男人現在只扒著飯，壹付心事重重的樣子。
　　馬嘯風看著母親這幾年來日子過得並不順心，盡管現在馬家叔伯不敢再打馬家大院的主意，但平日裏對馬母自然沒有好臉色看，馬母的娘家不在弱水，馬家的叔伯有意疏遠她，在弱水鎮裏便除了平時幾個談得來的老姐妹外，母親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而這壹切，都因為老頭子的詐死，馬嘯風突然有點恨老頭子的感覺，如果不是此事非常詭異，馬嘯風已經快忍不住告訴母親，不用再呆在這小鎮上，那死老頭子說不定現在正在哪裏風流快活呢。
　　說實話，如果不是怕母親生氣的話，馬嘯風這幾天已經盤算著要撬開自家老頭子的墳看個究竟了，但這種事放在哪裏，都是大不敬的事情，就算馬嘯風不在乎，可他也得照顧母親的感受，所以到現在，他也無法確定老頭子墳墓裏的棺材是否是空的。
　　而至於如何找到老頭子，馬嘯風更是壹點頭緒也沒有，只能打算先回建安，然後托地狼利用妖怪龐大的網絡試著把老頭子找回來。
　　想著想著，馬嘯風連母親夾了壹塊東坡肉放到他碗裏都不知道，回過神來，馬嘯風壹口咬下東坡肉，然後邊吃邊問：“媽，妳真不和我回建安去，再怎麽樣，那裏我比較容易照顧到妳嘛。”
　　“不了，我在這呆著挺好的，而且妳不是幫我雇了幾個保姆嗎。再說，就算到城市裏去，妳要工作，家裏剩下我壹人，還不如呆在弱水呢。”馬母壹臉的笑容，像是沒有不舍得自己的兒子明天就走壹樣。
　　但馬嘯風在她的眼睛裏，卻看到了離愁。
　　知子莫若母，但對於母親，做兒子的恐怕也不會了解的太少。至少，馬嘯風知道母親不願把離別的傷感放在臉上，是為了怕自己走得不開心。
　　為什麽說天底下最偉大的便是母親，那是因為她們總是獻獻地為自己的兒女奉獻著，卻不圖他們有什麽回報。
　　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馬嘯風只得把精神全部放到吃飯上，在心裏默默決定，等找到老頭子話，死活要把他帶回來，然後他也搬回弱水來住，就在母親的下半生裏，好好地孝敬這照顧了自己壹輩子的老人。
　　天，漸漸黑了……但再黑暗的夜，也有過去的時候，於是在馬嘯風徹夜難眠的時間裏，黎明，悄悄地來到。
　　簡單地收拾了行李，馬嘯風走出了房間，屋外是灰蒙蒙的天，壹縷白光出現在天際的遠邊，像壹道明顯的侵害線，把黑夜和白天區分了開來。
　　天尚早，微冷，馬嘯風深深吸了壹口冷空氣，只覺得精神壹振，再看向走廊，姬冰心也悄悄在掩上自己的房門，她朝馬嘯風點了點頭，連肩上的朱厭小白也只朝馬嘯風揮揮手，卻不敢像平常壹樣“吱吱”作響。
　　馬嘯風買的是今早七點去建安的車票，不想母親給自己送別，因此馬嘯風並不打算吵醒她，就這麽悄悄的離開，或許不會讓母親感到太難過，但他卻不知道，在他和姬冰心壹起走出過堂，直到身影消失在紅色的大門後，這整個過程，都被堂屋裏壹雙眼睛看在眼裏。
　　馬母早上早早就起床了，但她沒有像往常壹樣到廚房做早餐，因為她知道，兒子壹定不會吵醒她，就默默地離開，所以她也不想讓馬嘯風知道，怕馬嘯風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說不舍得，那是騙人的，盡管馬嘯風每年春節都會回家，但壹年到頭只見不到幾次面的兒子，又有哪個做母親的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再呆上幾天，可既然兒子要走，馬母也不會攔著，因為她知道，兒子在外面，有屬於自己的壹片天空，她只希望，在有空的時候，兒子能夠多回家幾趟，如此便已經足夠了。
　　是的，馬母的願望，便是這麽簡單，簡單到每個人都認為能夠輕易辦到，但事實上，看似簡單的事情，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這壹點，年輕的生命，有太多的精彩，卻忘記了，在某壹個角落裏，卻有壹個人在默默地看著妳，然後希望妳能夠多回來看看她，這是每壹個母親最簡單的願望。
　　當大門合上，馬母擦了擦已經濕潤的眼睛，然後輕輕的壹聲嘆息，在堂屋中悠悠地響了起來……
　　兩天的車程很快地過去，盡管初時司機看到馬嘯風兩人帶著壹只猴子上車而不允，但在馬嘯風的鈔票攻勢下，這點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壹路上，最興奮的當屬小白了，長年生活在天陽山上的小妖怪，什麽時候出過遠門了，這壹次呆在長途巴士中，壹路看著景色的變化，小白異常的興奮，趴在馬嘯風肩上的它不時“吱吱”的叫著，也不知道在小白發眼裏，究竟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巴士在開了兩天壹夜的路程後，終在第二天的傍晚到達了建安市，第壹次看到城市，第壹次看到許許多多的大鐵塊在路上移動，第壹次看到這麽多的人，小白整張猴臉都貼在了車窗上，要不是馬嘯風把它拉過來，恐怕它還會壹直貼下去。
　　下了車，馬嘯風帶著姬冰心走出了客運站，客運站外頭人頭湧動，有乘客，也有的哥在拉客，即使是黃昏，城市也散發著無比的活力，這是弱水鎮上所看不到的事情，也讓馬嘯風陰霾的心情壹掃而空。
　　卻在他要招壹輛的士的時候，姬冰心臉色壹變，幾乎在壹瞬間，她的毛孔全數張開，這是足以全靈力開放的姿態，瞬間進入戰鬥狀態的姬冰心讓馬嘯風嚇了壹跳，然後他知道原因出在哪裏了。
　　吊兒郞當的地狼正朝著他們走來，盡管地狼現在的裝扮比人類還人類，但它身上的氣息又怎麽瞞得過姬冰心，特別這家夥身上快千年的修為所散發的氣，更讓姬冰心把它當做大妖怪來看待，若不是在城市裏，恐怕姬冰心壹早便已經動手了。
　　“別沖動……是朋友。”馬嘯風連忙擋在姬冰心跟前，害怕他們萬壹有個“誤會”，便在城市裏大打出手。
　　姬冰心早聽到馬嘯風在城市裏有壹些妖怪的朋友，雖然對於馬嘯風這種和妖做朋友的行為頗為不認同，但姬冰心還是很照顧馬嘯風的“面子”，他壹說，姬冰心便收斂了靈力，把對妖怪的敵意也壓抑了下來。
　　地狼看著姬冰心吹了壹個口哨，那流氓般的模樣讓姬冰心剛散去的靈力又有了高揚的跡象，馬嘯風連忙抓過地狼，省得這家夥又做出什麽失禮的動作，然後壹人壹妖就要在城市裏上演壹場大戰。
　　“妳怎麽來了？”馬嘯風可沒通知地狼自己回來的消息，而且他也不認為這只妖怪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最大的可能是這家夥剛好經過，在感應到自己的氣後才出現的。
　　果然，地狼攤開手說：“我還想問妳呢，怎麽沒見了大半個月，靈力比以前深厚了許多，而且妳也太張揚了吧，靈力壹直保持在釋放的狀態下，弄得城裏那些小妖以為來了什麽驅魔的大師，還害我睡覺睡到壹半就被它們吵醒，壹醒來就感到妳的氣，我還以為妳特意用這種方式通知我來接妳呢。”
　　馬嘯風頗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這段時間，由於自身的經脈得到擴展，馬嘯風嘗試著相柳所說過的方法，把自身的靈力在體內凝聚，以減少占用這個身體容器的空間，幾天下來，他已經凝聚了三成左右的靈力，但凝聚的靈力，卻無法像以前壹樣收斂起來，或者說他還沒找到收斂的方法，於是高凝聚的靈力便散發著強烈的氣。
　　而在弱水鎮中，並沒有什麽妖怪和有修為的人存在，所以沒有惹起什麽註意，但回到了城裏，這個住著幾千妖怪的大城市，頓時便沸騰了，聽完馬嘯風的簡單的解釋後，地狼白了他壹眼，然後朝馬嘯風畫了壹個符，利用結界把他的氣壓抑了下來。
　　做完這壹切後，地狼朝姬冰心揚了揚頭，說：“走吧，美女，我的車放在那邊，妳再不走，這裏恐怕要塞車了。”
　　地狼的視線在姬冰心身上亂轉，姬冰心冷冷哼了聲，手上十指重復著抓緊又放開的動作，心裏已經在考慮著要不要在沒人的地方教訓壹下這只無禮的妖怪。
　　但無論如何，在馬嘯風好說歹說下，姬冰心還是鉆進了地狼的車子裏。
　　車子飛快地駛過建安市的街道，在這城市的血管中穿梭著，姬冰心隔著車窗，打量了這座馬嘯風呆了幾年的城市，作為臨江的城市，建安市的經濟很發達，這從市中心裏那些林立的高樓大廈便可看得出來，何況壹路所過，姬冰心看到的，無不是熱鬧的場景。
　　這個城市很年輕，而且很有活力，而讓姬冰心驚訝的是，城市裏住著許多妖怪，這壹路駛來，姬冰心看到的妖怪便不少於百只之多，而且這些妖怪在城市裏都有各自的身份，它們活得甚至比人類還更像人類。
　　盡管姬冰心也知道，在其它城市裏也有妖怪混在人類中生活，但她卻沒有看過有哪壹座城市像建安這樣，居住著上千的妖怪，它們從事著各行各業，用自己的付出來換取各種酬勞，當然，比起人類來，妖怪賺起錢來比人類快多了，這也是大多數妖怪在城市裏混得較開的原因。
　　到了淮安江畔，馬嘯風的公寓時，姬冰心壹下車，就感受到了另壹種不同於妖怪的氣。
　　那是靈獸的氣息。
　　當公寓大門打開，壹手拿著菜勺的朱小小出現在姬冰心眼中的時候，姬冰心簡直快有些抓狂了，以她的修為，自然看得出眼前這個小女孩是壹只靈獸，而且還是五系靈獸火之畢方幻化而成，作為火之靈的畢方現在這付模樣，幾乎和姬冰心心中的認知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看著壹只似乎正在炒菜的畢方，姬冰心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但朱小小卻直接忽略了姬冰心，小女孩看到馬嘯風先是壹楞，然後又是壹笑，便要往馬嘯風身上撲，馬嘯風連忙擋下她。因為感受到畢方的氣，小白直接地嚇暈了過去，馬嘯風可不想朱小小壹挨近它，直接把小白給嚇死了。
　　明白過來之後，朱小小努力地把自己的氣收斂到最微弱的程度，這才抓著馬嘯風撒嬌，小畢方孤身壹人來到人間，又被馬嘯風收留在公寓裏，不知不覺中，朱小小已經馬嘯風當成兄長來看待，馬嘯風這壹走就是大半個月，這壹回來，朱小小連菜也不炒了，還在大門邊上，就給馬嘯風講自己在學校的事情，還樂呵呵地跑進自己房間裏把第壹次考試的試卷拿了出來，說是老師要家長簽名的，馬嘯風壹看，差點沒暈倒，那試卷上大大地批了壹個零分，可看朱小小的樣子，似乎對於零分或是滿分，她都不會太在意。
　　好不容易進了家門，胡小仙正興致勃勃地在馬嘯風公寓的陽臺上培育著壹些詭異的植物，也不知道這只千年狐貍什麽時候把自己家當成培育基地，馬嘯風只知道，姬冰心現在的樣子好可怕。
　　姬冰心的手在輕輕抖著，不是害怕，還是接二連三的吃驚下，她已經快有些承受不了馬嘯風公寓裏這亂七八糟的事情，靈獸和妖怪相安無事，而且在壹個小小的公寓裏，便出現了壹只快千年的地狼，和壹只已經過了千年的九尾狐，姬冰心突然覺得，這世界可真不可思議。
　　良久，她才吐出了壹句話：“妳這裏……可真熱鬧……”
　　馬嘯風壹聽，只有幹笑的份，然後招呼著姬冰心到客房裏把行李放下，他自己也到房間裏拿了壹套衣服準備沖個澡洗掉旅途的疲累，卻不想澡洗完了，出到客廳壹看，小白正在桌子上“吱吱”亂叫，朱厭不得不叫啊，因為它害怕，現在在它的跟前，兩只大妖怪不懷好意地盯著它，連畢方這只靈獸也好奇地看著小白，還不時想去摸摸它，大概把它當成寵物來看吧，小白可不敢讓畢方的手指碰到，生怕不小心這靈獸冒出點火星來就把它烤焦了。
　　壹看到馬嘯風出現，小白“吱吱”壹聲大叫，雙腿壹蹬，就躍到了馬嘯風肩上，然後縮著身子往馬嘯風的腦後挪，躲在馬嘯風的腦袋後面直發抖。
　　“真有意思，妳壹回來，不僅帶了個靈力很強的女人，還養了壹只朱厭當寵物，餵，馬小子，要不把這只朱厭送我吧，我最近培育了壹些妖草，剛好拿來試驗壹下。”胡小仙用美麗的眼睛向朱厭傳達著危險的訊息，狐貍的話直接讓小白差點尖叫起來。
　　馬嘯風沒好氣地說：“別打這小家夥的主意，妳那些妖草要試的話，大可順便到城裏找其它妖怪和混混之類的人試藥去。”
　　胡小仙眼睛壹翻，說：“真小氣。”
　　然後又轉向朱小小，笑盈盈地說：“小小，我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朱小小才說了壹聲“嗯”，然後坐在客廳裏看著雜誌的姬冰心，便看到狐貍和地狼兩只大妖怪互相瞪了壹眼，然後兩個家夥身影壹晃，便出現在餐臺邊上，各自占據了餐臺的壹邊。
　　“啪”壹聲，姬冰心的雜誌掉到了地上，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千年級別的妖怪，會在“吃飯”這個問題上表現出如此高度的認真和熱情。
　　看著這付已經許久沒有看到的情景，馬嘯風的嘴角溢出了笑容。
　　然後在朱小小的壹聲開飯下，餐臺上地狼和狐貍也展開了食物攻防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