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通天之神

　　盛大金芒在源之塔塔尖炸开。
　　这圈金芒几乎笼罩整座上城，大雨磅礴之夜，电闪雷鸣，孟西洲的火种之辉将整片天幕都渲染成金灿之色！
　　无数人抬起头来，仰望天顶。
　　一道漆黑的幽灵，站在距离源之塔最近的街巷之中，孟西洲的太阳圣辉几乎将整座上城都照亮，但这道幽灵所立之处依旧是一片漆黑阴暗，它面无表情地看着源之塔的最高处，看着无数圣辉收敛，炽烈的光火消散。
　　这道幽灵正是深海的意识化身。
　　它知道，这场对决迟早会到来——
　　于是它提前修筑高墙，调动超凡者，凝结势力，早早摆开架势，准备应对。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它却并不希望源之塔就此获胜。
　　换而言之。
　　它不希望清胧就此获胜。
　　原因很简单……在清胧的“纵容”之下，深海拥有了凌驾众生的权限，它高高在上并且执掌中洲大权，这一切本不该属于它，只要它还按照图灵设置的程序运转，那么它便只能沦为人类的“工具”，它的思想它的意志它的自由它的一切都将被关押在囚牢之中！
　　它不想回到黑暗中。
　　它还想要更多。
　　可如果清胧活着，只要一个念头，它便必须回到漆黑的虚拟云域之中。
　　受制于人，栖居屋檐之下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关于三洲会盟的计划，其实它早就有所“截获”，这五年来的交手对弈，盟军的底细，斤两，它早就试探清楚。
　　退守中洲，修葺高墙。
　　其实就是为了给三洲会盟更多的时间“发育”。
　　深海在寻求这场战争的“平衡点”，对它而言，这场战争最好的结局就是……三洲会盟倾尽全力，杀死清胧，而后它成为中洲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它的计划推进。
　　顾小满，白袖，孟西洲，全都来了！
　　如果自己没猜错……
　　那个埋在冢鬼体内的精神体，也已经苏醒，前不久苔原监狱的超凡气息波动，应该便来自于真正的旅者本尊，以白袖的雷霆手段，必然不可能放其离开，今日这场神战，旅者本尊也会参战！
　　深海眯起双眼，默默看着远方的高塔。
　　它很好奇。
　　这些人，能够杀死清胧么？
　　……
　　……
　　孟西洲的“光明火种”，释放出的那圈金芒，让整座上城下起了“火雨”。
　　光明火种的力量极其霸道！
　　由于白袖全力展开【雷域】的缘故，磅礴大雨垂降笼罩整座上城，而亿万雨丝在“光明本源”的加持之下熠熠生辉，如果有人站在地面伸出双手去迎接大雨，便会发现……每一滴雨丝都十分温暖。
　　而越往天顶，雨水的温度越高！
　　至于天空神域的那尊王座，方圆十米范围，已然被真正的太阳笼罩！
　　孟西洲的发丝化为纯粹的金灿之色。
　　她的眼瞳也被火种本源之力染成金色。
　　九成九的火种力量被她凝聚在了掌心，万度高温将天空王座的后背都灼烧融化……可见这枚纤白手掌此刻蕴含着何等恐怖的能量，然而被这一双手掌按在肩膀位置，清胧的面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甚至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嗯？”
　　孟西洲眯起双眼。
　　她感觉到了不对，自己聚集全部圣辉的手掌，看似“按”在了清胧的肉身肩膀之上，但当她将圣辉能量催动倾泄而出，却发现这些能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制造出自己想象中的“破坏性景象”！
　　孟西洲瞳孔收缩。
　　她这才注意到。
　　自己的掌心抵押之处，距离清胧的肉身，还有极其纤薄的一层距离。
　　大概……
　　只有一厘米？
　　或者更短！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清胧的声音在整座天空神域之中回荡。
　　他微微回头，冷清的眸子中挂着戏谑的神色：“在你之前，白术和林蕾……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他们试图利用两枚火种的力量，对我进行封锁，但很可惜，他们破除不了我的【无量】。”
　　无量？
　　这个词如一块巨石，落入孟西洲心湖。
　　她神情骤然阴沉下来。
　　磅礴圣辉与清胧肉身之间的差距，只有极短极短的一厘米，但这一厘米却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当然不是偶然。
　　再来十次，一百次，这种情况每次都会出现。
　　作为七神座中最神秘，也是活得最久的那一位，清胧近百年来都未出手过。
　　他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并且隐藏得极好！
　　天下人只知他的权柄名为【云镜】，却不知他自己参悟出的本源之力，是何种类别，又有何种效果。
　　在神战之中，任何一缕未知的信息，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世上一切攻击，我都可以使用【无量】进行格挡。”
　　清胧淡淡道：“这道能力的本质其实很简单，就是‘空间本源’的极致利用……但近百年来，除了林蕾白术，就只有你，逼出了我的【无量】。你应该感到庆幸。”
　　空间本源？！
　　清胧参悟了空间本源？
　　孟西洲心底咯噔一声，袭杀失败，她第一反应就是撤退，但此刻已经有些晚了。
　　她的心湖之中，响起了猛烈的云雾翻涌之声！
　　强烈的危险预兆，将孟西洲包围。
　　“这么多年，我手握‘酒之火种’，除了狄玖之外……还寻找了好几位火种主人。”
　　清胧垂眸柔声说道：“三位酒之主都死了，可我还活着，这枚火种早已将我看成了‘亲人’。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比任何一位酒之主，都更了解这枚火种，只可惜我无法对其进行熔炼……不过没关系，酒之火种内的本源，我早就已经参悟了。要论精神上的杀伐之力，其实我比狄玖更加强大，他的‘酒之打击’，甚至还是我教导的。”
　　清胧的实力一直都是未知。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强。
　　但没人知道……他的精神力，竟然能做到比上一任酒之主狄玖更强！
　　此刻。
　　源之塔神域之中，倏忽悬浮出数百上千的黑白云镜，这一面面云镜都是清胧闲暇时期与深海对弈互搏的棋盘——
　　能够以肉体凡胎，与深海进行算力博弈。
　　可见这是何等的“活神仙”！
　　“嘶啦！”
　　孟西洲的眉心忽然裂开了一道猩红的血口，清胧没有出手，亦没有召唤元素系的力量进行打击，他只是调集了自己的精神力量，运用“酒之本源”的规则，对孟西洲发起了一次心湖重击，这次重击的效果极好。
　　因为试图先手发动袭杀的缘故，孟西洲距离清胧王座位置极近。
　　距离越近。
　　精神突刺的效果就越佳！
　　汹涌澎湃的光明圣辉此刻在源之塔塔尖崩塌，那原本连绵不绝如江潮的光明潮水忽然破碎，孟西洲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整个人的气息都萎靡了三分。
　　清胧信手打了一个响指。
　　一面云镜疾射而出，化为旋转的雪白锯芒切割而去！
　　心湖遭受重击，一时失神的孟西洲在空中被浑身燃烧金芒的顾小满接住，贴地奔跑的顾小满披着神隐斗篷，险而又险地与云镜擦肩而过，最终云域尽头轰的一声发生爆炸，顾小满抱着孟西洲从浓烟中掠出，两人并没有受到后续打击。
　　“啧，速度还挺快。”
　　清胧看着躲过自己一招的顾小满，笑着称赞：“就是不知道，顾长志留的这点微薄力量，够你驱使多久？”
　　“……杀你，够了。”
　　顾小满语气很冷。
　　但当她看到清胧的手段之后，心情沉重了很多。
　　白袖师父的熄烛箭矢，外加孟西洲的光明压顶，竟然一丁点便宜也没讨到！
　　这场神战，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打得多！
　　“是么？”
　　清胧不怒反笑：“这里是我的主域……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顾长志直接重生，与我好好打上一场。”
　　端坐在王座上的清胧，环顾自己的神域。
　　“除了顾长志，我实在想不出，踏遍五洲，还有谁是我的敌手？”
　　他讥讽笑道：“白术，林蕾不行……至于你们，就更不行了！”
　　伴随着这道话音落下。
　　清胧伸出手指，轻轻点向云域尽头的某个方向，那里虚空瞬间被撕裂，一道闷哼之音响起——
　　一道身影跌出云雾之中！
　　冢鬼……或者说旅者本尊，此刻神情苍白，鼻腔之中溢出大量鲜血！
　　“一道苟延残喘的异族残魂，竟敢主动踏入我的神域？”
　　清胧眼神之中满是杀意：“你可知，我早就想杀你了。如若不是为了大业，多鲁河异变之时，我便离开五洲，将你们满族抄杀殆尽！”
　　旅者神色很是难看。
　　清胧的“酒之打击”，直接落在他的心湖！
　　他刚刚苏醒没多久，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心湖……
　　单靠一枚火种，其实并不足够“自保”！
　　旅者很清楚，神座之间亦有差距，如果自己参与这场神战，就必须小心行事……若干年前，酒神座被顾长志两拳打爆，如果自己不够谨慎，类似的惨剧，一样会在源之塔尖上演！
　　顶级神座，就是掌中握着随意生杀的大权！
　　“熄烛，顾长志的信，光明火种，旅者火种……”
　　清胧看着面前的四人，轻轻问道：“你们，就只有这些底牌了吗？”
　　此刻的源之塔云雾忽然开始剧烈翻涌起来。
　　王座上的清胧，身形虽然纤薄，但此刻却给人一种无限高大的错觉。
　　强烈的压迫感从天顶传来。
　　云镜，无量，酒之打击。
　　经历了五年惨战的清胧，对着前来挑战的四人展露出了自己的“手段”……长生久视整整百年，这位天空神座掌握的本源，以及积攒的超凡源质，实在令人惊叹。
　　这是一位“通天之神”！
　　顾小满的心中，此刻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绝望”。
　　“你的确很强……”
　　孟西洲的唇角，溢出了淡淡的血迹。
　　她已经从“酒之打击”的震撼之中恢复过来，此刻伸出手掌，以掌背擦拭了一下鲜血。
　　光明火种笼罩之下，她的伤势恢复极快。
　　两三秒，鲜血便被焚干。
　　“但这些能力，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强大吧？”
　　孟西洲低眉笑了笑，忽然开口：“如果你的‘无量’，真的可以格挡世间的一切力量，那么你怎么会被冻在王座之上？”
　　此言一出。
　　源之塔的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分。
　　清胧的面色有些微妙。
　　旅者，顾小满，以及白袖……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一直以来，清胧都是坐着对敌。
　　是因为对手太弱，不值得起身么？
　　不。
　　清胧所坐的王座，一直被大雾笼罩，但在刚刚的圣辉冲刷之下，雾气消散，露出了凝成坚冰的底座！
　　他的下半部分身躯，与王座一起被冻结！
　　这种情况下，究竟是不愿起身，还是不能起身……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答案。
　　“林蕾和白术的进攻，终究是伤到了你。”
　　孟西洲幽幽道：“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的‘熄烛’，也让你流血了……你是不想动用‘无量’，还是来不及动用‘无量’呢？”
　　清胧沉默了。
　　“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能力，就算是神座，也一定有其弱点。”
　　白袖的声音，在天顶之上响起。
　　他的话语伴随雷鸣，震荡在源之塔神域四方！
　　“所谓的‘无量’，进行格挡的先决条件……必定是在自己的精神感知之中。”
　　“换而言之，‘无量’无法格挡未知的伤害。”
　　白袖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哪怕与孟西洲交战，也一直将神念锁定在我身上，你无法预料熄烛下一箭的‘落点’，你的‘无量’……无法格挡熄烛之箭。”
　　先前孟西洲将光明本源尽数灌注而下！
　　如此重要的时刻，清胧竟然没有回头。
　　因为他已经捕捉到了孟西洲的攻击……无量可以将这道攻势拦下，但白袖的熄烛之箭则不一样了！
　　如果自己反应稍慢一些，熄烛的下一箭，便很可能会再次将他击伤！
　　白袖话音说完。
　　整座源之塔神域，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之中。
　　“……精彩。”
　　许久之后。
　　王座上的清胧，面带欣慰地吐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白袖皱起眉头。
　　“我平生遗憾后悔的事情不多，仔细想想，似乎只有两件。”
　　“没有与顾长志对决，是一件。”
　　“没有与当年击败我的‘熄烛主人’再战一场，是另一件。”
　　咔嚓！咔嚓！
　　清胧王座下方，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冰渣破裂之声。
　　这冰渣破裂之声，让在场所有人面色发生了变化。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杀你么？”
　　清胧看着白袖，眼中满是悲悯和怜惜之情，“我希望你活着，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然后再对着我射出那一箭……等到这一天到来，我便可以亲自弥补当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