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门

　　坍塌的牯堡要塞，碎雪翻飞。
　　空气中弥漫着焦炭般的气息，雪屑也沾染了一些黑色。
　　“温姨……”
　　林霖皱起眉头，透过远方坍塌的城门望向更远处，原先塔楼林立的牯堡要塞此刻已经被夷为平地，视野无比空旷，巨壁也被那团源质风暴凿出了一个缺口，能够隐约看见伞之防线的模糊景象。
　　“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披着大氅的紫雨，神情早已是凝重万分。
　　她的境界比林霖更高，精神力也更加强大。
　　如今北洲最接近本源的超凡者，就是她，在抵达牯堡要塞之时，紫雨的精神力便释放开来，将整片要塞遗迹笼罩在内。
　　“这里残余的超凡气息……开始有规律的流动起来了……”
　　紫雨眯起凤眸，一只手搭在林霖肩头，她按住后者，止住其想上前探查的念头。
　　仅仅是凝视“牯堡”，便让她感到心神不宁。
　　按照约定。
　　二人会等在牯堡要塞门口，等待初始号的馈赠资源。
　　而现在……
　　牯堡要塞传来的风声隐约变得尖锐，那是来自巨壁窟窿外的声响，仿佛有千万把利剑在随着冷风吹拂倾泻而出，一股寒冷的“杀势”正在要塞外升腾。
　　这冰冷的寒流，让紫雨和林霖心头顿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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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仅是牯堡要塞等候的那两人，感受到了寒流。
　　在初始号上准备离开的顾慎，白袖，也觉察到了不对。
　　此刻十位红影已经完成了激活程序，它们戴上了大大的竹笠，以此遮掩面容，头颅和双手皆是垂落。
　　随着顾慎白袖顾小满的精神力灌注在内，它们的眼神倏忽亮起一道红光，双手手掌也搭按在了黑银刀柄之上，仿佛一瞬间就从沉眠模式清醒，变得无比机警，竹甲人身上的仿生肌肤开始“流动”，它们本是死物，但却被熔铁之主赋予了“生命”。
　　阿弗将黑银压缩，以筒舱装载，然后盛放在秘制箱体之中。
　　这十位红影，可以肉身横跨虚空。
　　将资源送到牯堡。
　　“顾慎，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小袖子精神力入主红影躯壳之后，挪首望向身旁孩童。
　　“有。”
　　顾慎沉声道：“我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
　　“我也感觉到了。”
　　就连顾小满也神情凝重地开口，小家伙有些不安地攥拳，她是第一次尝试精神驾驭外物，面前的红影也跟着不安地握紧刀把。
　　“就在刚刚，北洲伞之防线外的旧世界虚空，开始高频率震颤。”
　　阿弗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它虽然不是超凡者，没有“精神预警”这种东西，但初始号的监察能力完全可以进行覆盖。
　　熔铁之主为星舰文明打造初始号时，为了避险，使其能够遥隔百里，对前方的行进虚空，进行超凡粒子勘探。
　　“虚空高频率震颤？”
　　顾小满脸色一怔。
　　“就在不久前，这种高频率震颤曾经出现过一次。”阿弗郑重说道。
　　“上一次，是牯堡那次？”
　　小袖子瞳孔收缩，喃喃开口。
　　“没错……”
　　阿弗道：“那一次初始号检测到高频震颤之后，源质风暴轰击便骤然降临。但这一次的‘高频震颤’显然不同。”
　　那次高频震颤之后，灾难来得太快。
　　连它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可这一次……震颤幅度没上次剧烈，持续时间也比上次要长得多。
　　“是【门】。”
　　顾慎很冷静，他操纵一具红影躯壳，翻身来到初始号外部，站在巨大星舰的顶盖位置，遥遥望向远处的漆黑虚空……同时伸出手掌，虚空之中的粒子的确在颤抖，而且频率极高，白袖和顾小满并没有亲手接触过【门】，阿弗虽然掌控着初始号，但这么多年一直在东海沉潜。
　　但他接触过。
　　【门】的特性就是在打开之时，会带动大量的超凡粒子。
　　而如此高频的震颤，以至于初始号都感受到了异样……
　　“而且，不止是一扇【门】。”
　　这么多【门】，在同一时刻打开。
　　只有一种可能。
　　旅者族群，成功锁定了五洲文明的所在坐标，它们准备“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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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部边陲之外的漆黑虚空，常年永暗。
　　但此刻在密密麻麻的震颤频率之中，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
　　一刹那。
　　那平整虚空如破碎镜面，瞬间绽放出千丝万缕的流光！
　　门！
　　千万扇门！
　　随着虚空破碎，门户打开，尖锐的嘶吼声音如利剑一般疾射而出，低阶的旅者生灵鱼贯而出，密密麻麻的黑影将一闪而逝的明光淹没，它们像是锁定了血腥气息的猎狗，就这么直奔那片散发光明的破碎边陲撞去。
　　轰隆隆隆！
　　初始号上的红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源质风暴……只是一个开始……”
　　小袖子神色复杂。
　　他忽然明白了【深海】操纵源质风暴袭击牯堡的真实意图了。
　　不仅仅是为了压制天鞘。
　　一旦牯堡要塞失守，人类的咽喉之地破碎，旅者族群的降临，便成为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旅者常年在【旧世界】盘踞，它们虽然只有一位火种领袖，但由于【旧世界】的恶劣环境影响，这个族群极其庞大，而且繁衍速度奇快无比，只需要高位者一个念头，低阶生灵便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对于星舰文明和具备降维打击力量的神座而言，旅者族群算不上值得重视的敌人。
　　但对如今的五洲而言。
　　旅者族群便是一把致命的利剑。
　　巨壁坍塌，旅者族群的降临打击，可以通过这片破碎的咽喉，直接刺入北洲边陲的心脏。
　　想要应付这股来自旧世界的杀意。
　　北洲四大军团必定要全力以赴，刚刚率领麾下前往南洲奔赴战争的奥斯蒙德，以及诸多北洲名将，都要被迫返程，除此之外东洲和西洲都需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帮助北洲边陲应对旅者的压力。
　　狮醒代码释放之后，中洲建起了高高的信息壁垒。
　　顾慎没有再次与【深海】会面。
　　但这一次，隔着无垠虚空，顾慎感受到了棋盘对面那位“弈者”的强大。
　　隐匿于黑暗之中，披万丈海水为衣。
　　【深海】手中握着多少棋子，顾慎不知道，但此刻他可以确定……三洲会盟的“天鞘打击”计划，自始至终都在【深海】的计算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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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隆！
　　沉闷的巨响在牯堡要塞外炸开，那一闪而逝的璀璨光华，以及密密麻麻的黑影，都被林霖紫雨看在眼里。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音，通过长空传递而来。
　　林霖回想起了多鲁河的那场血战。
　　“撤！”
　　军团长的大氅翻飞，她上前一步，挡在林霖身前，怒声喝出一字。
　　顷刻之间牯堡要塞涌起阵阵凛冽寒风，那直至人心的寒意，被【龙湮】焚烧破碎，大氅化为百丈火海，军团长的长发也化为滔天烈焰，她以一己之力拦在牯堡要塞之前，单手竖掌对准坍塌城门，磅礴气浪瞬间被击打而出——
　　如今的牯堡要塞，在十七次重复打击之后，已经彻底破碎，整座要塞区域都被密密麻麻的天鞘碎片笼罩。
　　按理来说，这是一片超凡生灵严禁踏入的“生命禁区”。
　　但那些低阶旅者，没有丝毫畏惧，从门户之中掠出便如流星一般义无反顾撞击而来！
　　它们不在乎自己的“死”。
　　它们的生命比流星更短暂。
　　轰！
　　火海爆发出剧烈的炸响，【龙湮】领域扩散数千米，化为一扇通天的火门，紫雨双手伸出，神情冷峻，亘立在牯堡要塞之前。
　　三十年来。
　　紫雨的正职是调查军团军团长，但所有人都知道，她驻守阁楼，为女皇冕下镇守最后一扇门。
　　若无她的允许。
　　无人可以踏入阁楼。
　　如今北洲三位大将尽数“离去”，中央城青黄不接，在危难之际，只剩下军团长一人独挑大梁，她所做的事情，依旧是“守门”，但这一次她所守护的不再只是女皇阁楼前的那扇门。
　　而是北洲的门，五洲的门！
　　林霖在零点一秒之内做出了反应，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奔向飞艇所在之处，在多鲁河战争之中他曾和“旅者族群”进行过交手厮杀，想要应对这些低阶生灵，要么依靠大规模武器的轰杀，以军团之力与之对抗。
　　要么，就是神座出手，直接无差别进行屠戮。
　　坐上飞艇主驾驶之位，林霖第一时间链接北洲内部网络，将牯堡要塞的紧急增援讯号，在正北边陲的内部精神网络传递开来……
　　十分钟，或许更短，便会有相邻的要塞驻守者前来驰援！
　　旅者的袭击实在太突然了。
　　为了应对内陆的南洲之战，北洲军团派遣了相当一部分的精锐超凡，以及高阶将领，前往南洲战场，如今的边陲之地算是近三十年来最为虚弱的时期，显然【深海】就是盯准了这个时机，进行接二连三的发难。
　　什么源质风暴，什么旅者降临，全部都是【深海】计划中的步骤！
　　面对三洲会盟的宣战，这个AI已经不择手段，只想取得最终的胜利！
　　“离开这里！”
　　紫雨站在牯堡之前，没有回头。
　　但她的声音却传入林霖心湖之中，态度无比强硬。
　　“我以军团长的身份，命令你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林霖是林氏皇族的正统传人……
　　亦是她守护半生的重要之人！
　　无论如何，林霖绝对不能有意外！
　　“……”
　　坐在主驾驶位上的林霖，并没有回复紫雨，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时间在此刻好像变得缓慢起来。
　　他回想起了先前在净土之中，隔着层层风雪，看到的画面。
　　抱着大狗的邹海对自己微笑致意。
　　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一个个回身望向自己。
　　如果没有顾慎，没有净土。
　　那么牯堡要塞的覆灭，将成为他毕生无法被弥补的痛苦和遗憾。
　　如今……命运再一次将转盘指针指向了自己。
　　“中央城需要你！”
　　紫雨的催促声音继续传来，她怒喝道：“别忘了，中央城需要你！”
　　“比起中央城，现在的牯堡更需要我。”
　　林霖幽幽吐出这口浊气。
　　他并没有选择就此离开，而是眼神冷厉地望着龙湮火海之后的那片黑暗，那坍塌的牯堡要塞，那破碎的驻守之地。
　　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在胸腔之中点燃，升腾……
　　这里是自己的驻地。
　　他，才是牯堡的主人！
　　人生总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正北边陲的支援还需要十分钟。”
　　他快速推动操纵杆，飞艇在空中攀升，喷薄出湛蓝色的火焰，源能核心的燃烧效率开始极限突破，120％，140％……
　　引擎轰鸣声音中。
　　林霖冷静的回应传入军团长心湖。
　　“我会陪你渡过这最难熬的十分钟。”
　　紫雨怔住了。
　　龙湮领域燃烧笼罩的厚重火海，窜出一只尖锐嘶吼的黑影。
　　那黑影来不及抵达军团长面前，便被一梭子弹击碎打至崩溃……
　　以龙湮的杀伤力，这些低阶生灵根本无法承受，有一只能够突破，便意味着在它背后有千万只生灵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来汲取龙湮的热量，果然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音便密集传来，紫雨撑开的巨门幕后浮现出数千道漆黑身影。
　　砰砰砰砰！
　　回应它们尖啸的，是源能核心燃烧效率飙升至200％的飞艇炮击！
　　林霖取消自动驾驶，以精神力进行索敌，这艘飞艇是铸雪大公为自己弟弟专属订制的特别型号，搭载了极其大量的火力装备，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如今铸雪的准备派上了用场。
　　龙湮火海搭建而成的巨门绽放出层层浪花，林霖高高悬浮在军团长的头顶。
　　紫雨眼神有些恍惚。
　　她心湖中传来林霖坚定的声音。
　　“军团长大人……作为牯堡要塞的驻守者，林氏皇族的继承者，现在我要向您下达一项命令。”
　　“与我一同守住牯堡要塞。”
　　林霖的声音有些沙哑。
　　“让那些家伙们知道，正北边陲引以为傲的咽喉之地……并没有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