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通天之秘

　　武當張三豐，壹個當今武林活著的神話。
　　這也是唯壹個江湖上眾人公認的陸地真仙。
　　從大明建立之初，壹直存活到現在，準確來說，應當是從南宋末年開始。
　　活了這麽久，但凡沒點毛病，都知道這老頭絕不會是壹般人。
　　許多大宗師最多不過五十年，便會淡出江湖眾人的視線，而唯有這位，時不時還會在武當現身。
　　魔道眾人會選擇少林來宣告自己的到來，但絕不會選擇武當。
　　“哦？”
　　“武安侯就如此確定老道的身份？”
　　老者滿臉的笑容，看著林芒，眼中有驚嘆。
　　林芒笑了笑，收刀入鞘，平靜道：“如今整個天下，能讓本侯有危機感的人不多了。”
　　即便是三境大宗師，也無人能給他這種猶如深淵般可怕的感覺。
　　而且這壹身道袍，在道門之中有此氣度者，想來也只有那位武道神話了。
　　“哈哈！”
　　張三豐不由笑出聲，撫須道：“林侯爺這算是在自誇嗎？”
　　不過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朝廷新晉的侯爺，的確天賦非凡。
　　林芒沈聲道：“張真人故意引本侯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這才是他心中真正不解之事。
　　雖然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壹個個的都喜歡躲在深山老林裏修煉，但在道統之爭上，也不會真的毫無想法。
　　道佛之爭，自古有之。
　　但以張三豐的江湖地位，輕易不會插手江湖之事。
　　能讓這位親自下山，必然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何況若是想阻攔自己屠滅少林，先前就動手了，而不是在自己屠滅少林眾僧之後才現身。
　　“指教談不上。”
　　張三豐搖頭道：“林侯爺不必多想，關於少林壹事，老道我沒有插手的想法。”
　　林芒微微皺眉。
　　張三豐負手看向少林寺院的方向，笑問道：“林侯爺，妳說少林真的滅了嗎？”
　　“何意？”林芒神色微凝。
　　張三豐搖了搖頭，並未回答，而是笑道：“聽聞林侯爺去過龍虎山。”
　　“應當見過龍虎山的秘境吧？”
　　林芒神色微動，看了眼少林方向，問道：“少林也有？”
　　當初南少林被滅後，他曾派人尋找過，但並未發現什麽。
　　張三豐笑道：“少林建於北魏年間，龍虎山有，少林自然也有。”
　　“妳猜，少林有沒有通天境強者？”
　　“嗯？”林芒微微皺眉，驚訝的看著滿臉笑容的張三豐。
　　張三豐絕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出此話，那必然是有的。
　　可若是真的有，為何江湖上沒有半點風聲？
　　而且自己屠殺少林弟子時，似乎未見其出手。
　　等等……
　　林芒猛的反應過來，神色凝重，眼中更閃過壹絲冷意。
　　先前渡絕斬出的菩提達摩三十三天劍在其死後，威力詭異的暴增。
　　那壹劍早已超出了天人境該有的力量。
　　莫非……
　　看著林芒神情變換不定，張三豐便知道，他已經猜到了。
　　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其實都有壹種身份歧視。
　　出身大派者，永遠瞧不起那些廝混在江湖底層的人物。
　　哪怕那些人極其優秀。
　　即便林芒如今已是武安侯，但在江湖坊間，仍有許多傳聞，更有許多人對其不屑。
　　為什麽？
　　因為他的出身。
　　殊不知，能從壹位錦衣衛小旗，走到今日的地位，是有多麽不凡。
　　這等人物，放在亂世便是世間梟雄，能夠定鼎乾坤的人物。
　　當初大明立國時，誰又能想到，那個田間的放牛娃，卻能有今後的成就。
　　當年與其爭奪天下者，哪壹個的身份不比他高貴，但最後卻都成為了歷史中的塵埃。
　　林芒擡眸看向張三豐，問道：“是先前那壹劍？”
　　張三豐笑著點了點頭，道：“沒錯。”
　　“那最後壹劍，出手者正是壹位真佛。”
　　“妳接下了那壹劍，所以他們不再出手。”
　　“當然，也是老道我來了。”
　　“他們？”
　　林芒壹陣愕然，目光驚疑不定。
　　張三豐笑看著林芒，淡淡道：“林侯爺當真以為，少林便就真的是如此嗎？”
　　“那妳也太瞧不起它了。”
　　“追溯它的歷史，可從北魏年間算起，釋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佛徒菩提達摩來到少林，首傳禪宗。”
　　“因此，少林寺也被佛門尊稱為禪宗祖庭，在整個佛門中，有著極高的地位。”
　　“而在唐時，佛門更是達到壹個極其興盛的地位，人傑輩出。”
　　張三豐面露唏噓，輕嘆道：“那時的佛道之爭，是道門輸了。”
　　同為道門，若說真的不在乎，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王朝幾經變換，可少林卻壹直存在，即便是強如元庭，也只是聯合密宗封山。”
　　“當年的元庭鼎盛之時，鐵騎兵鋒威震四海，卻也未將少林滅絕。”
　　“密宗對於少林的仇怨，可壹點都不比妳少。”
　　張三豐深深的看了林芒壹眼，不知從哪掏出壹個酒葫蘆，笑著飲了壹口。
　　若說想要滅絕少林的決心，密宗絕不會比林芒少。
　　雙方的道統之爭，說是生死之爭也不為過。
　　但即便如此，當初元庭也會給少林幾分薄面，並未做絕，便是忌憚少林的實力。
　　張三豐笑看著林芒，淡淡道：“林侯爺，不得不說，妳所行之事，頗為大膽。”
　　帶著上萬大軍，就如此浩浩蕩蕩的來了。
　　江湖傳聞，武安侯行事無所顧忌，這點倒是壹點都不假。
　　無知者無畏啊……
　　當然，這並非是貶低林芒，只是壹個比較貼合的形容。
　　林芒輕笑道：“無非是成王敗寇罷了。”
　　其實在他來之前，便已經考慮過少林存在陸地真仙的情況了。
　　只是渡絕幾人的態度，才讓他覺得少林並無陸地真仙。
　　若是有，總不能親眼看著少林覆滅吧？
　　但如今張三豐的話卻令他陷入了疑惑。
　　林芒疑惑道：“本侯有壹事不解，既然少林的通天境已經出手，為何不願現身？”
　　“林侯爺是想問，為什麽他們不能現身吧？”
　　張三豐反問道。
　　以林芒的心智，必然能夠猜出這其中關鍵。
　　誰又真的願意看著自己的門派被滅。
　　林芒微微頷首。
　　張三豐撫須笑道：“今日的少林看似亡了，但其實並沒有。”
　　“林侯爺妳既是出身朝廷，應當也知道那些朝堂百官背後的家族是如何傳承的吧？”
　　林芒神色微動，目露詫異。
　　世家大族，基本都是在各地開枝散葉，即便是朝堂站隊，也從不會全族押註。
　　這是他們的壹貫宗旨。
　　最後無論哪壹方勝利，家族血統都不會斷絕。
　　當初朱棣奪位時，就曾出現過，壹個家族的人現身於兩個陣營中的事。
　　甚至他們彼此下手，都沒有任何留手。
　　這便是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
　　張三豐遙望著遠處的寺廟，平靜道：“天下的寺廟很多，而少林是佛門之首，但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寺廟的方丈主持，幾乎都是出自於少林。”
　　“許多寺廟僧人，也會定期前往少林修行。”
　　張三豐滿臉笑容，打趣道：“妳說，他們算不算少林的弟子？”
　　“少林真的亡了嗎？”
　　林芒微微壹怔。
　　他明白張三豐的意思了。
　　今日看似少林被滅了，但卻並未真的徹底滅亡。
　　張三豐臉上的笑容忽然淡去，平靜道：“少林本就應當有此壹劫！”
　　“這是當初那位龍虎山老天師所留的劫難。”
　　“這其中牽扯到了壹些道門與佛門間的隱秘之事。”
　　“以龍虎山道統千年的氣運，換來少林今日大劫。”
　　“他們出手壹次，已是破了規矩。”
　　氣運之說，向來神秘，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卻無法否認，這東西確實存在。
　　張三豐看了林芒壹眼，笑道：“看來林侯爺並未得到劉伯溫所留的東西。”
　　壹些事朝廷同樣有記載留下。
　　林芒並未插話，而是在等著張三豐的下文。
　　就在這時，張三豐眼中陡然浮現壹輪漩渦，深邃如海。
　　漩渦倒卷，控攝心神！
　　剎那間，林芒發現自己眼前的景象變了。
　　四周的山石與樹木盡皆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壹個黑白分明的世界。
　　他站在了二者的交界之地，整個世界仿佛沒有界限。
　　張三豐的聲音憑空響起，似從天外傳來，浩瀚無垠。
　　林芒擡頭望去，瞳孔微縮。
　　蒼穹之頂，是壹方蔚藍色的海洋，壹艘漁船在波濤中前行。
　　看似很近，但給人壹種萬裏之遙般的感覺。
　　小舟之上，張三豐手持釣鉤，緩緩道：“林侯爺，可有所悟？”
　　虛無縹緲般的聲音仿佛從雲端傳來，在耳邊回響。
　　林芒微微皺眉，搖頭道：“沒有。”
　　張三豐輕輕壹笑，也不多言，泛舟遠去，淡淡道：“林侯爺不妨再走走吧。”
　　聞言，林芒踏上了前方白色的界域。
　　剎那間，他體內氣息暴漲，氣血轟鳴，整個人體內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量。
　　壹念之間，天地盡在掌控！
　　林芒面露驚色。
　　隨著不斷前行，體內的力量也愈發的磅礴，這是壹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但很快，前方的視線中出現了壹抹黑色。
　　林芒沈吟片刻不再向前，而是後退了壹步。
　　但在那壹刻，他的力量迅速消失，從天人境，跌落至宗師。
　　力量的流失，讓他有種鏡花水月之感。
　　整個世界漫無邊際，他走了許久，直到成為了壹個普通人。
　　這時，張三豐的聲音再度傳來。
　　“林侯爺，可有所悟？”
　　林芒並未答話，而是看向頭頂漂浮的魚鉤，壹把扯住。
　　“哈哈！”
　　張三豐滿臉笑容的大笑起來，撫須笑道：“好壹個武安侯！”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壹切再度變換。
　　不再是黑白分明的世界，而是黑白交融。
　　張三豐站在了他的面前，平靜道：“這便是通天之秘！”
　　“天人，天人，向前壹步是天，向後壹步則是人。”
　　“但最終還是為人，唯有向上，方能擺脫。”
　　張三豐收回目光，看著林芒，笑道：“林侯爺應當聽過，通天境武道強者被人稱之為陸地真仙！”
　　“但實則不然。”
　　“留在人世間的，才是陸地真仙，而離開的，已是雲端的仙人。”
　　林芒詫異道：“莫非真有仙？”
　　“呵！”張三豐卻是嗤笑壹聲，鄙夷道：“壹種稱謂而已。”
　　“不過是些練武練的毫無人性的怪物罷了。”
　　“他們可算不上仙，這世間本就沒有仙。”
　　張三豐伸手壹招，眼前浮現桌椅與棋盤，並向林芒做了個請的動作。
　　林芒微微詫異，隨即坐了下來。
　　張三豐指尖挑起壹枚棋子落入棋盤，平靜道：“道家言論中，有跳出三界內外之說，而佛家也有三十三重佛界之論。”
　　“正如妳剛剛所見，世界分兩極，我們位於下方，在我們頭頂還有壹個。”
　　“龍虎山的秘境，算是壹個破碎的天地，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神韻。”
　　林芒默然不語。
　　他已經聽出了張三豐的意思。
　　“飛升真的存在嗎？”
　　張三豐看了林芒壹眼，笑道：“別想太多。”
　　“其實所謂飛升，也就是那回事，不過是世人給其披上了壹層神話的色彩。”
　　林芒嘴角微動，頗為無語的看了張三豐壹眼。
　　有些事，肯定沒張三豐說的那麽簡單。
　　只能說所處的層次不同。
　　在世人眼中，天人之上的陸地真仙，堪稱是世間無敵的人物。
　　即便是道家，不也在追求飛升。
　　似乎知道林芒在想什麽，張三豐笑道：“看妳怎麽理解了。”
　　“老道我的飛升，是壹種超脫，但世人眼中的飛升，其實只是從壹個地方換到另壹個地方。”
　　“就像皇宮，普通百姓又如何進入，能待在其中的，只有皇帝。”
　　“裏面的人想出來，而外面的人想進去。”
　　林芒手中動作微微壹頓，驚訝的看著張三豐。
　　這比喻倒是很貼合。
　　“林侯爺，若是妳仔細去翻看史書，便會發覺，每逢亂世，這世間總會出現許多英雄人物，江湖之上更是豪傑輩出。”
　　“如今的江湖各派，許多都已無大宗師，有些也僅剩下壹兩位，近五十年的江湖中，出現的大宗師都不足壹掌之數。”
　　“但在元末之時，卻並非如此。”
　　“有人說時勢造英雄，或許有幾分道理，但也是狗屁之言。”
　　林芒嘴角抽了抽。
　　張三豐也不在意林芒異樣的表情，笑道：“英雄，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會崛起。”
　　“林侯爺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林芒淡然道：“張真人過譽了。”
　　但張三豐的話也讓他意識到了壹些問題。
　　五十年的時間，按照江湖的算法，已是兩代人了。
　　從十幾歲闖蕩江湖，再到知命之年後退出江湖，算作壹代人。
　　天賦出眾者，已足以成為宗師，畢竟宗師並沒有悠久的壽數。
　　基本五十歲後，氣血就開始衰弱，狀態不復。
　　這五十年間，新出現的大宗師，認真算起來，其實也僅有四位。
　　這四位，其中兩人出自於少林，壹人是袁長青，壹人是張雲楓，但這二人都不能算是大明江湖之人。
　　說起來，這二人多少都與自己有點關系。
　　至於少林的二人，以少林的底蘊，倒也正常。
　　林芒沈聲道：“還請張真人明言。”
　　與其自己猜來猜去，不如直接問張三豐。
　　“啪！”
　　壹枚棋子落於棋盤上，張三豐的神色，在不經意間變得肅然了幾分，語氣多了幾分不同。
　　“壹個和平安穩的時代都出不了幾個大宗師，亂世又憑什麽出現那麽多？”
　　林芒微微壹怔。
　　張三豐冷笑道：“不過是壹群虛偽之人，強行掙脫束縛，來到了世間。”
　　“這世道越亂，他們才有機會離開。”
　　說著，張三豐緩緩站起了身，隨手拋下棋子。
　　瞬息間，四周景象壹閃而過，再度回到了少室山的後山。
　　二人四目相對。
　　張三豐眼中的漩渦在緩緩消散。
　　林芒暗自心驚，這位武道神話，還真是厲害。
　　他本就修煉精神秘法，深知剛剛的壹幕，乃是壹種精神幻境。
　　但能將他的心神引入其中，讓他毫無察覺，就有點可怕了。
　　張三豐看了林芒壹眼，飽含深意道：“林侯爺，這通天境，就像剛剛黑白分明的世界。”
　　“就看妳如何選擇了。”
　　望著遠出的寺廟，平靜道：“待在這裏，最終將成枯骨，而學他們，則能活的久。”
　　“關於此境，回京後找找劉伯溫所留記載，妳自會明白的。”
　　這其中的奧妙也不是壹時半會就能說明白的。
　　張三豐微微壹笑，慈祥的面容上突然露出壹絲霸氣。
　　壹步邁出，禦空而行。
　　在這剎那的靜止中，張三豐右掌前探，輕輕拍出壹掌。
　　剎那間，周圍的壹切都仿佛陷入了靜止之中。
　　大氣雲層變動！
　　如同壹座山嶽從雲層之中砸落，墜向虛無之地，浩浩蕩蕩的碾壓而下。
　　林芒瞳孔猛的壹縮。
　　平滑如鏡面的虛空中，忽然映照出壹團璀璨的佛光，如曇花壹現。
　　壹道渾身籠罩在佛光之中，坐落於佛蓮之上的身影浮現。
　　平淡的掌印穿透了鏡面，天地之力皆被擠開。
　　嘭！！！
　　驚天動地的巨響似從那層隔膜內部響起，不斷攀升，最終歸於無聲。
　　沸騰的佛光破碎！
　　藍天白雲消散，卻又浮現無數佛光。
　　但林芒看的很清楚，先前破碎的佛光是在鏡面之後，而此刻出現的卻是在眼前。
　　破碎佛光中，盤坐在佛蓮上的身影翻滾著倒了出去，滿臉怒容，似乎在訴說著什麽。
　　雖然聽不見，但林芒覺得應該是在罵張三豐。
　　張三豐收回手掌，淡淡道：“罵什麽罵，有種妳出來。”
　　天空的異象很快消散。
　　張三豐低頭笑道：“林侯爺，妳的仇人還是留給妳吧。”
　　話音壹落，張三豐留下的殘影緩緩消散。
　　林芒收回目光，臉上露出壹絲淡淡的笑容。
　　這才有點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