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逆流
清算 by 貓敗
2024-10-28 20:59
刑偵大隊辦公室裏,劉峰將自己的發現梳理了壹遍告訴同事們。
“這個女的說,這是她男朋友給她拍的,用來助興,”劉峰將照片鋪開在桌面。“經過我仔細對比分辨,這十七張是她本人,但剩下的這些照片都不是她。經過房東指認,這幾張照片上的女人像他失蹤的租客。所以我們現在馬上要對這兩個人進行分開審問。”
站在遠處的占彪起身說:“我去看看。”
審訊室裏,壹個後腦勺染著幾縷黃毛的年輕男子在大聲嚷嚷:“我睡過那麽多女的,哪能都記得誰是誰?她們來場子裏幹壹段時間就走了,我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拍照怎麽了,拍照犯法啊?”
占彪悄然進了審訊室,壹個下屬起身讓開座位,讓隊長坐下來。
“又換壹個人問我?我都說了很多遍了,”鐘家豪不耐煩地說:“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我在這裏都多久了?還不快放我走,我還有事呢。”
鐘家豪擡起頭來,壹臉不以為然地看著逆光中的占彪。
劉峰端來自己分類好的照片集,抽出壹張照片說:“這張照片裏有多處捆綁和淤青的痕跡。”
家豪眼裏閃過壹絲不安,但馬上嬉笑著說:“誰私底下沒點小愛好啊!警官。”
“鐘家豪。註意壹下妳的態度,我身邊的這位是我們刑偵支隊隊長——”
占彪舉起手掌打斷下屬的介紹,然後說:“鐘家豪,我知道妳。妳畢業後壹年來都是在紫金會所開車,其實妳的職位應該叫客戶關系主管。妳對人員情況應該非常熟悉。這些女人來妳這裏上班第壹天,身份證就押在妳那裏。”
家豪從座位上彈起來說:“我要身份證有什麽用。她們的身份證不是假的,就是整容前的,我記不住這麽多女人的臉,看上去都差不多。”
“我看壹點都不壹樣,”劉峰低頭翻著照片集,然後放在占彪面前:“占隊長,做了記號的都是疑似失蹤者。”
鐘家豪眉頭壹皺,占隊長,占這個姓有點特別,但好像也不陌生。
占彪皺起眉頭看著照片集裏各種姿勢的人體,局部和全身的,前面的看著還像是自娛自樂的不雅照,越往後翻,裏面的人表情變得痛苦起來,姿勢也很僵硬,像是被脅迫的。
這個鐘家豪這樣玩,遲早有壹天要出事,占彪想,可是這小子說的也是真的,他們找不到關聯證據的話,只能放他走。他占彪要是找理由把他扣壹晚上,他姐姐或者他姐夫——不,曾經的姐夫譚嘯龍肯定會找人。占彪嗤笑了壹聲,正準備起身,卻翻到了最後壹頁。他瞳孔壹震。這女人也酷肖李秋伊,簡直讓他觸目驚心,剛才看了那麽多不穿衣服的女人,感覺確實也差不多。但是這個女人不壹樣,她不僅長得像李秋伊,連那蹙眉撇嘴的哭相都很像。其實這些女人都是爹媽生養的,他想,只有看到像自己妻子的女人才意識到她們從事的行當多麽讓人揪心。實在是太像了,讓他很不舒服。他合上照片集,又重新翻開。連腋下的胎記都壹樣!
李秋伊正在樓下門衛室取了快遞,轉身離開時,就看見占彪的車開進了大門,速度還很快。她笑起來。占彪說最近任務重,白天就不過來給她送營養補給了,結果他還是抽空來了。
車停了下來,李秋伊看著丈夫朝自己走來,她也迎了過去。他的黑眼圈顯得很重,李秋伊心疼地想,他工作太辛苦也太拼了。“妳怎麽來了?”她看著占彪空空的兩手說:“妳不會就是來看看我吧? ”
占彪看上去疲憊不堪,但努力對她擠出壹絲笑容。他的心撲撲跳著。他使勁撓著頭。這怎麽可能呢,鐘家豪依然是壹口咬定他記不得了,但是占彪感覺自己坐不下去了,馬上跑來看看她。看到她這樣甜甜地笑著,他的心裏踏實了。
“我就是順路來看看妳,不行嗎?我馬上回去了。”
“時間是擠出來的,對吧。”李秋伊看著占彪,納悶地說:“妳老看著我幹嘛?”
占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很奇怪,我剛才看到壹個人跟妳長得壹模壹樣。”
李秋伊隨著丈夫移動的腳步走到車邊,問:“噢?那她長得好看嗎?”
占彪搖搖頭:“我在查壹個案子,發現了嫌疑人拍的壹堆裸照,裏面各種各樣的女人,擺成五花八門的姿勢——”
李秋伊嗷的壹聲,彎了腰嘔吐起來。
“我不應該跟妳說這些的。”占彪扶著李秋伊,輕撫著她的背,然後打開車門,快速從裏面拿出紙巾,給她擦嘴。他有些好奇地說:“好像沒見妳吐過,這是第壹次嗎?”她之前還在為自己毫無孕期反應感到失落呢。這下知道了吧,嘔吐可不是什麽值得羨慕的事情。
李秋伊顫抖得說不出話來,拿著紙巾捂在嘴上,低頭不敢看占彪。占彪以為她太難受了,於是扶著她上車坐壹會兒。他俯身拿紙巾給她擦臉的時候,發現她滿眼是淚。“我知道,很難受。”他安慰著她,將她摟住。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著,呼吸也急促起來,越來越快,上氣不接下氣的:“妳看到的……照片是……什麽樣的?”
占彪的眼神從擔憂到困惑,又變為了震驚。
呼嘯的風聲由遠及近,天色迅速陰沈下來,直到黑暗籠罩大地。
壹束亮光投過來,譚嘯龍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腳變成了鳥趾,落在高墻之上的鋼絲圈網上。
又來了,他想。
不過沒必要驚慌。這壹次,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夢裏。
他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腿,看著腳上閃著刀鋒壹般的寒光。不是鐐銬反射出的光,而是彎鉤壹樣的鷹爪,如尖刀壹般銳利,閃著金屬的光澤。
看來,在他沒來舊夢裏回顧的這些日子裏,他變大變強了。他展開寬大的羽翼,感受著淩厲的疾風吹拂著他厚密的羽毛,這壹次,他壹定能感受滑翔的快感。
他試著撲騰了兩下翅膀,忽然壹陣惡心,胃蠕動翻騰起來,彎腰壹嘔,從嗓子眼裏吐出壹個草團,裏面似乎還有沒消化完的老鼠殘骸,卡在鋼絲圈網的縫隙間。他有些嫌惡,又不太在意。如果他是鷹,鷹該吃什麽他就吃什麽。
探照燈又掃射過來了,該起飛了,他信心滿滿地振翅壹飛,呼啦壹聲——
他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拽了起來,這就是飛翔的感覺吧,空氣的浮力比他想象得還要猛烈——
譚嘯龍低頭看下去,驚訝地發現:他哪兒也沒去,還在原地不動。
鐵鉤壹樣的鷹爪卡在了鋼絲圈網的縫隙裏,動彈不得。
這太不公平了,這壹次他因為自己的強大而被困在這裏,這比直直地掉落下萬丈深淵還可怕。原來高墻之上的鐵絲網困住的不是小鳥,而是猛禽。
整齊劃壹的腳步聲像雷鳴壹般由遠及近。
譚嘯龍猛地醒來,心臟在胸腔裏砰砰直跳。光明回到了他眼前。他伸手摸了摸身邊,壹無所獲。
船靠岸了,汽笛聲響了起來。譚嘯龍拎著包走出客運碼頭時,手機也響起來。他的心還沈浸在之前的夢境裏,被這壹聲接壹聲的得更加狂躁。他拿出手機壹看,竟然是阿萍的電話。
阿萍壹聽到家豪出事的消息,立刻下山了。
慧珍說譚嘯虎已經打電話找人了,他肯定馬上就能出來。慧珍先是說,家豪在交警大隊大吵大鬧,因為交警大隊規定因為違章停車而被拖走的車,最快要 24 小時候才能交錢取車。過了壹會兒,慧珍又打電話說,家豪被帶到市公安局了,但不是因為他鬧事,而是因為需要配合警方調查壹個女人的下落,是那個女人的房東報的案。但他肯定沒事。又過了很久,慧珍說,那邊說了現在暫時還不能放人,因為他拍的什麽照片的事情。別急,我們繼續保持聯系,慧珍說。
時間壹分壹秒過去了,阿萍心裏有屬於自己的答案。她深信不疑,這是自己的錯。這段時間,她白天潛心念佛打坐,跟隨師父們在菜地裏勞作,到了晚上,她早早躺下,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在黑暗中,她的心裏生出了許多妄念。
她過去壹直在逃避著,假裝它們不存在。現在那些念頭卻像山裏的蟲子壹樣在她身邊飛舞,發出無聲的狂嘯:憑什麽她要讓步,退出?那個女人搶了她的丈夫,還搶走了本該屬於她和譚嘯龍的孩子。她壹直在告訴自己,譚嘯龍幸福她就幸福了,譚嘯龍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會全心全意愛著那個孩子的。這是真的。
要是那個女人離開他,把孩子留下來多好,她可以回到譚嘯龍身邊,心胸寬仁地幫他撫養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本來就該是她的,大師算的很清楚……她這樣想著,幾乎成了每天睡前的儀式,想著想著,她的心中不再有郁結的塊壘,而是整個兒地融化在了溫馨甜美的夢裏。
他們壹家三口,就是命運安排好的。阿萍開始在早課晚課的吟誦中加入自己的心願。她沒有規定那個女人的去向,佛自然會有安排。在深夜裏,阿萍輾轉反側,終於爬起來對著月亮許下明確的心願:讓呆在這個家裏面的外人滾開。她願意為此付出代價,阿萍默念,離婚時得到的壹切,她都可以舍棄。
結果第二天,家豪就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