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太阴惊变 5K

　　苍老虚影自不远处显现，抚须道：
　　“地字试炼已破，可要前往圣妖塔？”
　　“......”
　　宁尘收起厄刀，面露讶色，再试着握了握双手。
　　刚才那一刀，他尚且只是出力五成，仅作试探之用，没想到效果竟是这般惊人。
　　玄明境，果真非同凡响。
　　“没什么好吃惊的。”
　　九怜仿佛早有预料，笑吟吟道：“你身负诸多神功、惊天造化相随，自然会比寻常武者强上许多。随着你踏上高境，种种神妙才会逐渐显现。”
　　宁尘若有所思。
　　见他已然平静接受，九怜这才暗中挪开了视线，悻悻干笑两声。
　　这臭徒儿，此番突破玄明境怎一下子变得那么厉害。
　　刚才那一刀的威力，哪还是玄明层次，几乎已能与元灵随手一击媲美，比她预料中的强度还要高上许多。
　　是因为那个冷傲女人指点之故？
　　九怜略显苦恼地嘟起了嘴。
　　如今臭徒儿玄明路已成，直通神魂本源，她这‘异魂’不好擅自窥探。况且宁尘这段时日静心养伤，还未彻底掌握玄明手段，也不是琢磨修炼的好时机。
　　但现在看来，是玄明路发生了某种变化？
　　...
　　九怜暗自思忖之际，宁尘也回首笑道：“看来还挺顺利的。”
　　朱礼儿脸色复杂的走来：“能以初入玄明境的修为，发挥出这等恐怖战力，怪不得武皇会对你如此看重。”
　　至少，在苍国那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天纵奇才。
　　即便放眼偌大北域，或许都找不出几名天才能与之媲美，可能唯有那些隐世宗门的嫡传方可比拟一二。
　　而且，看其神情并无太大的波澜，不骄不躁，显然心性亦是上佳，毫无漏洞破绽。
　　“我自己也挺意外。”
　　宁尘笑了笑：“或许是突破玄明之际，出现了某些异变。”
　　“...你死战厮杀数日不曾停歇，或许对淬炼武道意颇有帮助。”
　　朱礼儿暂且压下心头震撼，眼神凝重地看向苍老虚影：“所谓圣妖塔，我们现在就可前去？”
　　“可。”
　　苍老虚影指印一捏，周围景象再变。
　　但不同于之前殿宇的广阔庄严，眼下所处之地反而显得昏暗杂乱。
　　宁尘和朱礼儿神情都是一怔。
　　这所谓圣妖塔内虽是静谧清幽，可见此地乃是藏书密阁之地。可映入眼帘的，却唯有大片散落在地的残书碎架，仿佛经历过一场激斗鏖战，到处都布满了遭受冲击的惨烈痕迹。
　　苍老虚影缓缓道：“圣妖塔乃是我族圣地之一，其中记录苍生万事，亦有我族帝者心得记载，尔等可在此地徐徐观之，不可擅自损坏其中哪怕分毫。若有违者，将以族中重刑惩戒。”
　　说罢，其身影才逐渐消散。
　　只剩下神色沉重的二人。
　　宁尘皱眉上前，弯腰在地上捡起半页碎纸，隐约可见其中的模糊字迹。
　　“这些书页并非凡物。”朱礼儿也小心检查片刻，沉吟道：“即便存放千万年之久，竟是难以徒手撕开。”
　　哪怕是破碎残页，可无论她如何撕扯，却是又韧又紧，连个缺口都扯不出。
　　“是在我们之前有人捷足先登，还是...在千万年前发生的变故？”
　　“先看看周围有何完好的书册。”
　　宁尘与朱礼儿对视一眼，很快四下搜找。
　　但他们找寻半天，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哪怕一本还算完好的古籍，越是靠近圣妖塔中央处，甚至还能发现这些书册似遭焚烧，渐显漆黑焦痕。
　　下一刻，二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在此阁中央，正有一座崩塌的黑柱，碎块散落满地。
　　“这又是...”
　　“刻圣柱。”
　　朱礼儿蓦然喃喃出声。
　　宁尘奇道：“此物难道也记载在你们的古籍里？”
　　但少女却摇了摇头：“只是我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感觉，下意识说出的话。”
　　她扶额沉吟道：“是吞穹在生前记得这里，还曾在此处...刻下过自己的感悟。”
　　宁尘眉头微挑。
　　是两股残余力量间的共鸣所致？
　　“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无妨。”
　　朱礼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破碎的黑柱，眼神闪烁，心头蓦然一动。
　　仿佛心底有股奇妙的冲动，让她滴出自己的血、催动吞穹之力，便可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知晓古往今来的种种变故。
　　宁尘同时也在心底询问起九怜。
　　“这黑柱子的确不是凡物，乃是‘七天黑辰’，比起之前的昊天晶更要珍贵十倍不止。”
　　九怜语气凝重了几分：“此物坚硬无比、万年不毁，有容纳天地之力、吸收武道神念之能，若非原主便难以磨灭其中痕迹。而且这等纯度，对于虚境的至强者都有几分神效，可助其感悟修炼...当然，其最好的用法还是传承，即便保存万年亦不会损耗分毫。”
　　“可现在...”
　　“虽是碎了，但同样能用。”
　　九怜低吟道：“这丫头，或许有办法激活此物。”
　　正如其所说，朱礼儿在斟酌片刻后，终究还是伸出右手，按住了布满裂纹的黑柱。
　　嗡！
　　一缕异芒陡然在黑柱表面的裂纹泛开，并迅速扩散至秘阁上下，仿佛有无数玄奥符文在其中流动。
　　微光弥漫，森然寒气四溢，好似有刺骨杀意渐起。
　　宁尘脸色沉重，护着身旁少女默默后退几步，免得不慎沾染。
　　“等等。”
　　但朱礼儿却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或许能从中知道点什么。”
　　宁尘眉头紧锁：“如此煞气腾腾，会不会...”
　　“我有吞穹之力护身，不碍事。”
　　朱礼儿神情却逐渐平静下来：“你也可以与我一同探探其中虚实。”
　　说着，便再牵住宁尘的手掌，快步上前再度按上黑柱。
　　下一刻，二人神情陡变，只觉汹涌‘记忆’开始飞速涌入脑海——
　　...
　　荒域、孤城。
　　漫天黄沙飞舞、冲天的血恨久久不散。
　　隐约可见一道巍峨身躯屹立虚空，持枪怒吼：“我族何错之有，为何要镇杀诛尽！”
　　苍茫穹宇间，紫雷弥漫，滚滚雷云间仿佛有浩瀚天军，伴天威朗喝：
　　“尔等为魔，便不容于世。”
　　“何来的笑话！”
　　数道身影自孤城中腾飞而起，状若魔神，气势冲天。
　　“我族已困守此界千年，相安至今，可曾有侵扰外界分毫，可有沾染半点血债！”
　　更有身影怒指苍天，愤然爆喝：“倒是汝等自诩天命所归，称救济苍生万族，却残杀我族后人不知几何，还有何脸面携大义再踏足此地！”
　　“天命所言，便是如此。”
　　苍穹之上缓缓道：“因果轮回，万事皆有一饮一啄。太阴族前尘沾有难解大灾，为保天下万族，此事便是不可为，也要为之。”
　　“......”
　　孤城上数道身影一时沉默。
　　但，宁尘和朱礼儿很快发现，他们所窥探的‘视线’正迅速飘起。
　　心念一动，便反应过来，是黑柱中这段记忆的原主。
　　“哈、哈哈...”
　　丝丝阴冷笑声，逐渐响起。
　　“满嘴苍生天下，说到底，你们此行为的...不还是玄古元典么？”
　　“‘邪婴’，玄古元典兹事重大，的确不可在你族中长久保管，会遭有心之人觊觎窥探。”
　　苍穹之上话语微顿片刻，这才继续道：“但两事间并无关系，是你太过纠结其中得失。”
　　“丑陋、恶心...何等的可笑虚伪！”
　　被喊作邪婴的女子声声低笑。
　　苍穹沉默，唯有雷云后的漫天军将提兵起势。
　　“——尔等，是战是降？”
　　“废话什么。”
　　邪婴森然冷笑：“我太阴族，今日便与尔等三天域不死不休，血战至最后一刻！”
　　话音刚落，豪光骤然暴起，眼前视线一阵虚幻。
　　宁尘和朱礼儿略微屏息，哪怕再看不到这场上古纷争，亦知晓此后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血战。
　　“...这就是他们覆灭的原因？”
　　“是。”
　　朱礼儿轻咬下唇，眼神闪烁。
　　“我脑海中还多了些其他的破碎记忆，似是战争败亡后，那些太阴族帝者退守此地，将传承留于其中，为保护好城中最后的子嗣，再出去与敌人战至身死道消。”
　　她扶着额头，低喃道：“里面都是恨意和不甘，仿佛有无数人在悲愤痛哭...”
　　见其脸上渐露不适，宁尘连忙揽住其肩头：“别受那些残存记忆的影响，快些松手。”
　　“...没事，有吞穹之力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朱礼儿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抿唇道：“总算明白这荒古域为何无主，只有荒野上的妖魔遍布各地。”
　　回想前几日在荒野上的鏖战，宁尘咂舌道：“但上古妖魔与如今的妖魔，差别可真不小。”
　　透过刚才那模糊记忆可见，那些所谓的太阴族帝者都是近人之身，且能自如交流，并非如今所见的狰狞恐怖之状。
　　而且无论是穹魄和吞穹，流传至今的尸身与力量碎片，都显得有些...
　　“吞穹和穹魄是之后诞生的妖魔。”
　　朱礼儿脸色复杂，叹道：“太阴族几乎灭绝，即便是残存的血脉后裔也遭受了‘诅咒’，此世的妖魔都会变成这幅丑陋模样，且神智渐散。
　　太阴一族，自此役后便彻底堕为妖魔，再无翻身机会，一直流传至今。那些上古后裔化作纯粹的妖魔盘踞荒古域内，难见天日。”
　　宁尘听得神情沉重。
　　这般遭遇，的确是凄惨了些。
　　“等等。”
　　宁尘蓦然一怔：“既然那些上古妖魔都被镇压于此，可吞穹的尸体为何会在荒古域通道之外？”
　　朱礼儿眉头紧锁，仿佛还在整理着不断涌入脑海的纷杂...并非黑柱内残留之物，而是吞穹之力被激活后浮现的吞穹记忆。
　　半晌后，她面露讶然道：“有人将妖魔‘接’出了荒古域。”
　　“什么？”
　　“...记忆太过模糊，实在难以辨析是何人。”
　　朱礼儿揉捏着眉心，迟疑道：“对照我族古籍，上古时期的确有过妖魔乱世的局面。如此看来，当初的妖魔乱世竟是人为造成，只可惜吞穹本身的记忆实在杂乱，没有多少理智可言，难以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宁尘摩挲起下巴：“那吞穹死在通道旁的原因是...”
　　“古籍所著，说是吞穹逃出荒古域，遭大能镇压。”
　　朱礼儿低声道：“如今看来，是吞穹有灵，想要带着荒古域逃离某个地方，却在中途被围杀，横死于此。”
　　“这样听来，千万年前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宁尘略作思忖，试着在脑海中问道：“怜儿可是知晓些情报？”
　　“别问我。”
　　九怜撇撇嘴：“我哪会知道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听都没听过。”
　　宁尘：“......”
　　回答的真直白，但好歹没有故弄玄虚。
　　他心头一动，对少女问道：“既然有这些前人记忆，可得到了离开荒古域的方法？”
　　朱礼儿一时沉默。
　　见其反应，宁尘脸色微沉，心中已隐隐有不妙预感：
　　“没办法？”
　　“荒古域位于虚空之中，非寻常手段所能踏足。要想离开或者进入，唯有虚境的帝者方能成功。”
　　宁尘嘴角微抖：“虚境帝者是...”
　　“是一批能掌御苍穹、破碎虚空的至强者。”
　　朱礼儿轻叹：“你虽是天赋震古烁今，但距离这等境界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脑海中的九怜也嗤笑一声：“别说是‘很长一段路’啦，没个几百几千年的，你就别去想什么虚境了，实在太过遥远。”
　　宁尘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奈。
　　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片荒古域？
　　“——嗯？”
　　但在此时，朱礼儿眼神突然一变，惊疑扶额道：“之后竟还有些记忆？”
　　宁尘一怔：“此地妖魔尽灭后，还有？”
　　这城邦高塔内，难道还有其他妖魔存活？
　　“不对...不像是记忆，而是这件传承神物记录下来的景象。”
　　朱礼儿闭眸回忆、呼吸渐急，隐约间，仿佛看见秘阁内闯入了一批人，开始大肆搜刮、破坏，甚至甩出古怪的漆黑烈火，焚烧余下的书册。
　　更有人直接对着黑柱出手，声势极为惊人，甚至引得整座城邦都在震动，将黑柱生生击碎。
　　也因此，将这份景象留在了黑柱内部...
　　朱礼儿一字一顿地将此景逐渐说出，听得宁尘眉头紧皱。
　　这么说来，上古时期的那场大战后，这里的太阴族传承还没有被毁，一切尽在。而是另有一批人闯入此地，才将这一切都彻底毁掉？
　　“而他们在离开前——”
　　朱礼儿蓦然呼吸一滞，睁开双眼。
　　旋即，她面色沉重地回首望去。
　　“......”
　　苍老虚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秘阁远处。
　　暗淡阴影下，它默不作声地凝望着二人，死寂无言，莫名带来一丝阴冷森然。
　　宁尘暗觉不对，立刻按上刀柄。
　　朱礼儿掌中吞穹之力浮动，沉着脸色低喃道：“他们将此地‘阵眼’彻底篡改，变成了他们的所有物。这里并非过去的传承之地，而是一个陷阱...一个要彻底掐灭太阴族传承可能的诱饵。”
　　“——吾主果真料事如神。”
　　苍老虚影缓缓开口：“太阴之因果，即便千万年都不曾泯灭。七天黑辰难以泯灭，祸患仍在，如今留下我来斩灭这最后一丝可能，的确是再恰当不过。”
　　“你是何人。”宁尘眼神凝起，沉声道：“难道是所谓的三天域？”
　　“你们可以死后再慢慢问。”
　　苍老虚影蓦然一指点出。
　　宁尘暗起警惕，但很快发觉脚下地面一震。
　　朱礼儿脸色陡变，急忙想拉着宁尘避开。
　　可刚要抬手，却有一股匪夷所思的恐怖威压当头压下，震的她体内吞穹之力激荡不已，竟倏然散去了七八分力气，差点直接软倒在地。
　　宁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刀锋骤转，当即朝苍老虚影隔空一斩。
　　——叮！
　　足以斩杀玄明巅峰的凌厉刀光，却似撞入一片涟漪，转眼归于沉寂。
　　“凡人武者，虽有惊人天赋，战力恐怖，但终究还只是玄明境界。”
　　苍老虚影仿佛早有预料，平静道：“太阴族留于此地的‘圣妖九诛阵’即便虚境存在都可镇压一时，用来限制你们可谓再稳妥不过。”
　　宁尘面色沉着，神念尽出，想尽快找出破解之法。
　　但苍老虚影却再度掐动印决，道：“莫要白费力气了，在踏入此城地瞬间，你们就已无路可逃。”
　　宁尘冷笑：“好算计。”
　　“以太阴手段来对付你们，也算恰到正好。”
　　苍老虚影指印陡毕，面无表情道：“如今，该送你们入太阴绝窟，好好体验一回此族镇杀禁地，任凭你有天运傍身，亦得葬身于此。”
　　四周再起迷离雾气。
　　宁尘暗暗咂舌，只得先护好身后少女，眼看着周围景色化作一片漆黑。
　　朱礼儿逐渐恢复一丝力气，咬牙张望四周，只见暗淡无光、恍若一片深邃地窟。
　　旋即，二人皆是露出异色。
　　一名黑袍男子正背身站于远处，负手而立。
　　宁尘刚想开口，骤然眼神微凝，提刀横挡。
　　——咚！
　　伴随巨响，宁尘护着朱礼儿飞退数丈，凛然笑道：“原来，太阴族的前辈还喜欢突然出手偷袭后生？”
　　朱礼儿急忙回神，闻言不禁一怔。
　　宁尘小声传音道：“这人背影，与我们刚才窥见的战场记忆中某人很像。”
　　少女连眨美眸，的确有几分相似。
　　这究竟是...
　　“没想到，来到此地的竟会是血脉传人，和一个凡人武者。”
　　黑袍男子依旧背身而立，低沉道：“你们是何关系，朋友？兄妹？还是夫妻？”
　　朱礼儿不假思索道：“夫妻。”
　　宁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