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2/3
捞尸人 by 纯洁滴小龙
2025-2-12 18:22
这是一种没意义的行为,它对解决现实困难没丝毫直接帮助。
但它的价值体现在另一个层面,弥足珍贵。
李追远眉头舒展,脸上浮现出笑意,看着阿璃。
从上次阿璃主动出门给自己买健力宝就能看出,她正在努力去尝试给予回应。
刘姨站在门口,透过门缝,一边吃着芒果干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这画面看起来,像是少男少女在玩扮家家酒。
可他们俩却不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俩孩子虽说小小年纪,尤其是少年,正背负和面对着成年人都会害怕到颤栗的东西。
嗯,院子里那位做木匠活儿的,就没挺过去。
阿璃见少年思维恢复清晰,这次,换她主动握住少年的手,闭上了眼。
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她要做什么,但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又回到了那处平房,再次面对供桌上龟裂的牌位。
只是这次少年转过身时,却看见女孩,已主动跨过了门槛。
她站在那里,面对远处寂静的浓雾。
女孩将双手置于身后。
早期,面对它们时,女孩哭泣过逃避过,最后发现实在甩不开它们,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诅咒和恫吓中,学会了自我封闭。
其实,她现在依旧很害怕。
常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阴影,不是手上的瘤子,切掉等伤口复原就可以好了,而是“病情”其实早已浸润进血液与灵魂。
一定程度上,只能不断将负面影响尽可能降低,不可能完全根除,因为你的人生,其实都已受它影响而产生了扭曲。
少年其实也是如此,他就算把病治好,也无法回到从前,纠正李兰给予他的非正常童年。
女孩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交错,不停揉捏。
但,这是在她身后。
面对浓雾的她,则抬起了头。
外头有风的,她的发髻依旧端庄沉稳,但些许鬓边的发丝在被吹拂。
通过她的背影,少年看出了她此时的强撑与虚弱。
同时,也能想象出,她身前,面对浓雾时,所渐渐立起来的气势。
没有什么风云雷动的夸张,也没有一朝顿悟斩去旧我自此气象全开,女孩只是和这帮东西“打交道”太久了,没人比她这个第一当事人,更懂它们的脾性。
阿璃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
再搭配着比过去稍稍昂起的脸。
她是在模仿少年。
在她的画中,少年经常都是这个模样,她喜欢少年的这种自信与昂扬。
现在,虽然她只模仿出了一点点,而且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花架子,并且负于身后的手,已经因过度抓握揉搓而变红。
但,已经够了。
她姓秦,她是秦柳两家这一代,唯一血脉。
她只需展露出哪怕只是少许的这种自信,也足以让大雾中的那些东西,回忆起它们各自时代被秦柳两家龙王强势镇压的恐惧。
恐惧之外,更有一种恼羞成怒。
它们这些年来的诅咒与恫吓,竟没能把女孩给压垮,那它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沦为可笑可怜的丑角儿?
反而,去帮人家这唯一后代,成功淬炼了心境?
它们还真是,以德报怨,乐于助人啊。
没谁先起头,几乎是同一时刻,浓雾消去,鬼哭狼嚎,比当初更甚的诅咒与恫吓来临!
李追远得以确定,这不是梦。
但他没料到,阿璃会这么做。
阿璃虽然不知道事情全貌,可阿璃知道男孩想要什么。
男孩,似乎想要它们发出一点声音,那自己,就让它们叫嚷起来。
哪怕这种叫嚷喧嚣对于她而言,是一种痛
苦折磨,但她无所谓。
原本的她,只需要以麻木的方式,坐在门槛后,它们对自己的威吓也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彼此之间,甚至达成了一种平衡。
但自今日起,她主动展露出了新的态度,哪怕只是装的,却也是她主动将这一平衡打破。
这不仅意味着她将面对更为强力的反噬,也意味着当她不再学做鸵鸟无视它们选择重新立起后,可能会吸引到那些原本不屑于在这里鼓噪、真正更为可怕的东西降临。
它们,以前来过,会来看看自己。
每一次,这种级别的出现,都会让她煎熬难受好久。
它们对一个自我封闭的秦柳家血脉没什么兴趣,但当她终于站起来时,它们才会有将其毁灭的需求与冲动。
李追远抬腿再次迈出门槛,他没去问阿璃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
当阿璃第一次为他取下祖宗牌位刨木花卷儿,自己也从阿璃梦里钓取浪花时,二人之间,就没必要再走这些见外流程了。
横竖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无非是早一
点晚一点爆发。
无论这些东西现在再怎么吵,以后也终会被清理干净变得死寂;那些更可怕的存在,哪怕它们近期不来,以后等自己走江出名声后,它们也是会来找上自己。
既是要煮干的一锅水,暂时沸腾得厉害些,也无所谓。
只是,当李追远走出来时,那些先前还奋力叫嚷的东西们,声势又立刻降了下去。
不甘心彻底认怂,却又是真的感到害怕,希望有出头鸟站出来,可绝不希望自己是那只鸟。
刚刚消散的浓雾,又默默升腾而起,似那色厉内荏的家伙,见到真正不好惹的人出来,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李追远心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梦鬼,还有那只手,他想要获得的收益也不仅仅是第五浪的成功,而是要让那只手付出惨重的代价。
实力太过悬殊,稳扎稳打不符合他的收益,只引一条水进来,好像也不太够,最起码,得把这水给搅浑。
这样,更难受的,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一
方。
有些事儿,他以前不太敢做,因为很容易给己方带来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大的难度。
现在,无所谓了。
李追远没去再拿出门缝里的白灯笼,这似乎给了薄雾中的鬼影们以一种心理慰藉。
但少年将手摊开,不拿灯笼,又不是钓不到你们,恰恰相反,那盏灯笼,伴随着它们对自己的畏惧,已经越来越不好用了。
李追远从未天真地认为,因为阴萌在自己团队里,自己就和阴长生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近两千年了,你要是觉得阴长生还真的把这么多代后的子孙“视如己出”,那你就得同时相信走在路上遇到从未见过的同姓之人时,你们会立马“亲如兄弟”。
然而,自己是当世唯一掌握阴长生绝学的人,相当于他的传承者;他的当世唯一血脉又拜自己为龙王,加之,自己又处于走江状态中。
你阴长生在不在意,其实关系不大了,因为自己可以不要脸地主动往上蹭上这一层因果。
前提是,
你,
阴长生,
还活着!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邪书》燃烧,相当于来自江水的呼应,意味着自己是能够把别人布置的假浪变成真浪花。
李追远现在做的,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强行再拘一个出来。
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是要面对梦鬼的同时,又强行开启了新一浪,导致自己两面受敌。
最好的结果是,让真浪去和假浪对撞到一起,互相去抵消,去冲击那只手的布局,让它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匪夷所思。
在最好结果的基础上,其实还有更好的一层,好到不亚于路边随手买张奖券,刮出来本没发售的头等奖汽车。
那就是让真浪与假浪彻底融合,让梦鬼,正式进入,成为自己货真价值的第五浪。
少年,在给江水搭台,给江水以更从容自由的流淌方向。
赌的就是,江水,对这种域外第三只手来搅局的行为,分外排斥;赌的就是,江水以前没有这么好的惩戒机会。
江水只在乎结果,这其实也是对它自己的一种约束。
“现在,我给你松绑。”
一缕黑气,自李追远掌心浮现,随后如绳鞭一般,甩入前方还未彻底恢复浓郁的雾气之中。
成了。
在阿璃的梦里,无法使用术法,因为这里是不真实的。
可总有些东西,能成为那种例外。
以秦柳两家历代龙王生平事迹作为题库,以阴长生之法抽取题目!
李追远怀疑,历代走江者,怕是都鲜有能及自己这般奢侈待遇的。
不过,这些待遇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是他靠自己能力争取来的。
而且,这次玩儿得这么花,这么大,也极有可能让出题人对自己引起更多的重视,花费更多的心思来针对自己。
但,看看站在自己身后,还在努力保持着强撑,身体却已经在颤抖的女孩。
他就觉得这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
做事儿时自然应该谨慎细致、瞻前顾后,是因为不想输,而不是输不起。
看风景时,自当挺起胸膛。
一头东西,一个人,被从雾气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只是一个。
它既是一只鸟,同时也是一个人,它在不停地变化。
它很残破,变化成人时,低头弓腰,身上隐约可见漆料的剥落,化为鸟时,眼眸深邃犀利,似能直入你的心神,尤其是那一只尖喙,像是能啄食你的内心。
它是形神。
形神本身并不存在,是一种寄托性产物,严格意义来说,它和死倒的存在方式很像。
死倒是活人死后所诞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形神则是本体的另一种演化。
就比如古代民间常常会为一些大人物设庙做祭,香火传承延续,以其为本体,滋生出了
另一种灵。
形神往往拥有和本体一样的外貌,甚至拥有本体的一部分相似能力,但它不是本体,而且其往往可好可坏,一些一身正气的本体,有时候也会孕育出嗜血残虐的形神。
就像是润生喜欢看的黑道片,里头的黑帮坏事做尽,却还喜欢集体拜关公,这就有一定概率会滋养出邪恶的形神,但实际上,它和真正的关二爷,完全没丁点关系。
李追远笑了。
他知道,江水发力了。
因为眼前这位,是伯奇的形神。
伯奇本是周朝人,其父是当朝权贵,他被后母所妒害,死后化身为鸟,心如明镜,能吃噩梦。
古人晚上做了噩梦时,醒来后会呼喊伯奇的名字,以此来除晦安神。
上古傩文化十二神兽的描述中,也记载了伯奇以梦为食的特征。
所以,梦鬼和伯奇的形神,有关么?
等这伯奇形神被拉拽到李追远面前得以仔细观察后,李追远发现,对方化作鸟时,鸟背上有一口黑色的轿子,轿身虽破裂,可依旧散
发着古朴气息。
细节处,和阴萌做棺材时,有些相似。
而当其化身为人时,其琵琶骨处,被青色的锁链所洞穿,像是曾被人以此种方式强行镇压。
前者,应该是阴长生的手笔,毕竟阴家后人蹭饭上桌可以,让他们去真下场对付这种级别的形神,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青色的锁链上贴有符纸,这是柳家的“镇邪锁”,材质是次要的,主要是得以使用者心头血为引,激发天地之气呼应,也就是以此锁为媒介,引风水格局行镇压之举,使用者也得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看来,这形神的确是有些年头了,而且很能折腾,先被阴长生所镇压,脱困后,再被柳家龙王镇压。
本该是凶焰滔天之大邪祟,最后硬是被两代人杰,踹成了这副鬼样子,只敢隐藏在雾气里吓唬人家小女孩,面对自己时,也不敢冒出头。
那它现在的状况,应该极为糟糕。
自己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拘出一个与阴长生和柳家都有交集的邪祟。
这就是底蕴啊。
李追远解开术法,它既已被拉出来,立在了自己面前,也被自己记住了,那它就算再躲回雾里去,也没意义了,江水自会把它推过来,甭管它自个儿是否愿意。
只是现在,伯奇化身为人时,对李追远面露乞求,化身为鸟时,更是发出了悲鸣。
它是在央求自己放过它,还是有其它所求。
李追远并不在意。
少年只记得,它先前应该也在这大雾里,叫嚷得很开心。
李追远转身,牵着阿璃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女孩在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依靠着他。
跨过门槛,回到屋里,再次看向那供桌上的一排龟裂牌位。
他们都没有灵了,柳玉梅对他们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而这也的确对阿璃造成了严重的苦难。
可有一说一,自己作为秦柳两家的传承者,的的确确是受到了他们的庇护,虽然是无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