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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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晶晶躺在地上，手脚不停挥舞，尖声叫嚷着，满脸都是狗血。事实证明，高端的材料即便以最为朴素的方式使用，依旧能够发挥效用。自家的小黑虽然慵懒，但确实将自身照顾得极为周到，它所产出的黑狗血品质堪称上品。
　　“姨夫救我！姨夫救我！亮亮哥救我！亮亮哥救我！” 晶晶开始呼救。她并未从少年身上感受到威胁的气息，然而少年的雷厉风行却让她心生畏惧。当李追远踹倒晶晶时，薛亮亮愣住了，罗工也从沙发上猛地站起身来。
　　当李追远将黑狗血砸向晶晶时，薛亮亮和罗工更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当李追远喊出晶晶被邪祟附身，同时晶晶也在大声哭喊求救时，薛亮亮和罗工一左一右，分别压住晶晶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这一中年一青年两位理工男瞬间理清了思路，知晓了自己该如何行动。薛亮亮与李追远之间的深厚关系自不必说，就连罗工也曾在工程中见识过诸多诡异事件，而且他还在医院病房里亲眼目睹过秦叔的手段。晶晶见这两人不但不救自己，反而帮着少年压制自己，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愤怒与不解。
　　“啪！” 师母赵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看到客厅中的这一幕，手中的盘子直接掉落在地。“姨妈救我！姨妈救我！姨妈救我！” 晶晶仿佛找到了坚实的依靠，拼命求救。
　　师母赵慧急忙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回应道：“她中邪了。”
　　赵慧原本冲向晶晶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扭头看向李追远：“那该怎么办？”
　　“找根绳子来，先把她捆起来。”
　　“哦，好！” 赵慧立刻进屋去找绳子。晶晶顿时无言以对。
　　其实，赵慧的反应很好理解。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是相信小姑娘中邪了，还是相信本省高考状元是个精神病呢？不过，赵慧的果断干脆也让李追远品出了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在照顾外甥女的这些日子里，她或许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之处。绳子找来了，薛亮亮和罗工合力将晶晶捆了起来。
　　接着，晶晶被抬到侧卧，扔在了床上。赵慧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侧卧内显得十分封闭。随后，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追远身上。还没等他们开口，李追远先说道：“供桌、蜡烛、供品、黄纸、黄酒…… 如果没有黄纸，就给我找白纸和毛笔或钢笔；如果没有黄酒，用啤酒或白酒也可以。”
　　“好！” 三人齐声应道，纷纷出去准备。侧卧里只剩下李追远和即便被捆绑着仍在疯狂扭动挣扎的晶晶。看着小姑娘眼中流露出的不解，李追远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在这里和你演戏吗？”
　　李追远曾教导过谭文彬，当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局面时，那就假装看不见邪祟。刚回到南通老家的那段时间，李追远就是这么做的。那时的他对走阴之事还懵懵懂懂，面对死倒更是束手无策，只能选择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所以，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不断地读书学习。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如今，再次面对这类邪祟之物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露出懵懂神情陪着演戏的男孩了。
　　薛亮亮和罗工抬着一张桌子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蜡烛等物品，不仅有黄纸，还有金银元宝以及冥钞。前阵子师母赵慧的妹妹和妹夫因车祸去世，她家里存有这些东西也很正常。布置好后，赵慧双腿忽然发软，瘫坐在地，幸亏罗工及时伸手扶住。
　　“我的晶晶，我的晶晶……” 先前忙着拿绳子、布置供品，现在手头没事做了，情绪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罗工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可以吗？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老师，上次在老家河工遇到那件事后，我家里太爷教了我一些方法，应该可以应对。您……” 李追远看了一眼侧卧的门。
　　罗工会意，对妻子说道：“阿慧，你之前不是也在电话里和我说晶晶有些地方很奇怪吗？现在发现问题是好事，为了晶晶好，我们现在不能添乱。我陪你出去等着，相信小远。”
　　“嗯。” 赵慧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对李追远致以歉意的微笑，“小远，拜托你了。” 罗工夫妇出去了。
　　薛亮亮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侧卧。他一边帮忙点燃蜡烛，一边说道：“咱师母是个明事理的人，老师真是好福气。”
　　“嗯，你命也不错。”“我说，老弟，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说的是真的。” 李追远指了指还在床上扭动如蛆虫般的晶晶，“她先前闻到你身上的白家气息，表现出了反感。”
　　“咦，真有这种效果？”
　　“就跟衣服口袋里装了颗樟脑丸似的。”
　　“小远，你就不能选一些优美点的比喻吗？” 李追远摇了摇头。少年对白家无感，但绝不可能喜欢上白家，更不会为其说好话。
　　后天，柳玉梅搬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入门礼。江上龙王又怎会瞧得起躲在江底做白日飞升梦的水老鼠呢？
　　“接下来该怎么做？” 薛亮亮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叫润生他们过来？”
　　“不用。” 李追远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年龄比我还小。”“呵呵呵。” 薛亮亮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继续，你继续。”
　　李追远指尖夹住黄纸，在蜡烛上引燃，挥舞两圈后，将黄纸放入黄酒碗中熄灭。
　　“你既然能听懂话，那我就先不走阴了，先礼后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离开小姑娘的身体，享用这桌供品。
　　然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切勿再附身作恶。” 能让邪祟主动离开宿主，这是最为简单且对宿主身体伤害最小的方法。李追远不是林书友，他没有扫除一切邪祟的执念，因为那样会很累。薛亮亮在旁边暗自点头。
　　他还记得当初小远在自己房间里摆下供桌，带着自己一起祭拜的场景。那时候的语气柔和得多，类似于说好话请求。再看看现在，果然，本事见长后，口气也不一样了。
　　晶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少年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追远平静地说道：“再废话，直接镇压。” 晶晶面色陡然变得凶狠，双眸呈现赤色，开始流转光芒。
　　薛亮亮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靠在了衣柜上。李追远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从供桌后走到床边，手指在小姑娘身上一抹，反正上面黑狗血很多，现成的颜料正好可用。他五指呈鹤形，从小姑娘的眉心一路画咒至喉咙，再到腹部位置。最后，握拳对着小姑娘的腹部就是一捶！
　　“砰！” 血色的纹路从晶晶腹部一路延伸到眉心。
　　“啊啊啊！！！” 晶晶发出比先前更为凄厉的惨叫，同时，她的眼睛里时而凶狠，时而迷茫。
　　李追远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使用，但怕伤害到宿主，只能采用这种笨办法。不过没关系，得益于黑狗血的提前泼洒，削弱了邪祟的气焰，笨方法也足够了。
　　薛亮亮撑过了头晕，靠了过来。他能清晰地看到晶晶脸上两种神情不断交替，二者似乎就要分离了。
　　晶晶开口道：“要不是我附身了，她其实早就死在车祸中了。你把我赶出去，她会死的！” 李追远回应道：“她身上既无死气又无尸斑，本就是车祸的幸存者。你不过是趁她三灯微弱时趁机侵入罢了。用这种话术骗人，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 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绿色的诡异瞳色，声音也不再是小姑娘的声音，反而沙哑阴沉：“阴阳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再退一步，你把这具躯体送到我的洞口，我自行离去，不再缠着她。”
　　“哦，你的洞口在哪里？”
　　“在……” 话刚要说出口，晶晶怔了一下，“你不准跟来，让她自己走去！” 李追远懒得再和她废话，手指掐住小姑娘的人中，继续逼迫其体内的邪祟脱离。
　　“道友，你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我有强迫症。” 李追远另一只手向下一抚，先将小姑娘的眼皮合上，再顺势抬起，指节对着她的额头连叩三下。小姑娘身体一颤，嘴巴张开，一股黑烟窜出，窗帘掀起，窗户打开，仿佛有风离去。晶晶的身体逐渐松弛，虚汗如瀑布般流下，很快就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而且，她的眼耳口鼻处还有黑色的脓水溢出，散发着阵阵腥臭。
　　薛亮亮马上说道：“是死倒！” 李追远有些诧异地看向薛亮亮：“你家那位，也是这个味道？” 润生和阴萌他们能闻出来很正常，可薛亮亮是水利工程人员，又不是捞尸人。
　　“这怎么可能！”
　　“哦。”“我不是闻出来的，你看她身上流出这么多水，不就是死倒吗？”
　　“这水其实不算多。”
　　“行，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我笨。”
　　顿了顿，薛亮亮又补充道：“还有，她身上没味道。”
　　“行了，亮哥，你把她翻过来，别让她呛着窒息，顺便解开绳子。” 薛亮亮先将晶晶翻过来，解绳子时问道：“没事了吧？可以把老师和师母他们叫进来了吗？他们在客厅里肯定担心死了。”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它还没走。” 李追远说完，睁眼走阴。先前的风和窗帘门窗的动静只是它的障眼法，它其实还留在这间屋子里。当然，就算它想走，李追远也不会让它如意的。只不过先前查看小姑娘的身体状况要紧，故意装作看不见。在走阴的视角里，李追远看到在头顶天花板上盘踞着一条黑蛇。
　　哦，原来是一头尸妖死倒。在记忆中，尸妖死倒往往比其他死倒更具灵智，也更容易沟通，就像老家遇到的猫脸老太一样。黑蛇吐着信子，原本还悠然自得的它，在与少年目光对视后瞬间大惊。大概是李追远见面后，先是泼黑狗血，接着摆供桌，又是画咒推拿，用的全是土方法，它就把少年当成了那种民间玄学 “土郎中”。就像刘瞎子当初用香灰给李追远推拿除祟一样。所以，它还想着等下面的人走后，再重新回到小姑娘体内。
　　现在，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这少年，有大本事！黑蛇迅速爬行，这次它真的要逃跑了。李追远摊开手掌。酆都十二法旨 —— 四鬼起轿。黑蛇的身躯不受控制，原本正在逃跑的它被强行拽了下来，落在李追远脚下，完全贴着地面，动弹不得，仿佛真有一顶轿杠压着它。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将黑蛇攥入掌心。在走阴状态下，他能感受到黑蛇的剧烈颤抖。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罗盘。他有两种罗盘。
　　紫色罗盘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一般放在宿舍里，有事时都是由润生或者谭文彬带着。小罗盘是他自己刻的，携带方便，缺点是一直有一个固定误差，每次使用时都得自己通过心算校正。这种误差仿佛是固定的，一开始做罗盘时就有，后来自己水平不断提升，做出来的罗盘误差也依旧没变。
　　李追远走到供桌边，端起那碗浸没纸灰的黄酒，倒洒在自己手掌上。黑蛇当即萎靡不振，像是喝醉了一般，失去了意识。李追远将黑蛇拍入自己的罗盘中，又走到女孩身边，从女孩身上又蹭了点黑狗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封禁符。按照魏正道在《正道伏魔录》中的描述，一般这种活儿抽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封禁符纸贴上去就可以了。
　　但和自己做罗盘一样，李追远在画符方面也毫无进展。起初，李追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师承，相当于在符箓一道上没有被开过光。后来，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和自己请神困难一样，是自身的某方面受到了限制。
　　按照命理的解释，大概就相当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得象征性地留一点缺口，否则容易早夭。只是，没有符纸终究不方便，李追远决定让阿璃尝试帮自己画一些符纸。她为自己雕刻的木花卷每次都有很强的效果。
　　祖宗牌位和材质只能起到增幅的作用，要不然真的拿牌位有用的话，那大家以后打架时，就都要变成人手一个牌位了。
　　李追远打开侧卧门，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罗工和赵慧说道：“晶晶已经没事了，不过身体有些虚弱，最好送医院观察一下，近期可能会生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赵慧马上冲进卧室去查看小姑娘。
　　罗工则松了一口气，对李追远笑道：“辛苦你了，小远。”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
　　罗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方面的本事，以后还是得背着点人，解决一些问题时，得背着点外人，要不然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老师，您又不是外人。”
　　“呵呵。” 罗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脑子好就是让人羡慕，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还能抽空学这些东西。”
　　罗工也进去看孩子了。李追远走到阳台，拿出罗盘，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估摸出一个位置。然后，他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平价商店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阴萌，李追远报了个时间和地点，让她通知润生和谭文彬带齐装备去那里汇合。将军庙的那一场，虽然过程精彩，但最终只是简单收尾，而且润生那晚不在场。
　　这种尸妖本体，李追远已经提前摸了底，强度适中，符合标准。薛亮亮此时走了出来，斜靠在墙上，有些惋惜地说道：“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谁会带着樟脑丸去打架呢？”
　　“你这话是在说我没用吗？怕我去了反而会拖你后腿？”
　　“嗯，除非你能把她从江底请出来。”
　　“她不可能出来的。” 薛亮亮十分笃定地说道。
　　“你就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曾对我说过，江上龙王家已经盯上她了。”
　　“那亮亮哥你下次替我回乡看望的时候，可以顺便告诉她，龙王家也算是你娘家。”
　　薛亮亮抬起头，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哟，我这么有面子呀？”
　　“嗯，上门女婿不容易，娘家要是没人就容易受气。”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 薛亮亮笑骂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胳膊，“谢了，小远。”
　　“别客气，你可是大寨主呢。”
　　“什么寨主？”
　　海河大学平价商店匪寨，在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注的头把交椅是薛亮亮。
　　罗工和薛亮亮要先陪着赵慧把晶晶送去医院，然后他们两人还得连夜赶往黄山。李追远没有和他们同乘一辆车，而是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上，望着城市的夜景。到达目的地后，付了车钱。刚一转身，就看见前方路灯下背着装备的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三人的背影被拉得极长。李追远转过身，挥了挥手，喊了一声：“走，团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