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酒宴

　　後院小屋旁，堂前花樹下。
　　沈勝男突然嚶嚀壹聲，眼中神光消散，她輕撫額頭：“我剛才說了什麽？”
　　合著妳剛才還是喚醒第二人格了啊，怪不得能看出人家用的是浮光三疊。
　　當沈勝男進入第二人格時，對周圍的壹切都極為敏銳，哪怕是最細小的細節都能察覺問題，堪比武俠版的福爾摩斯，唯壹遺憾的就是回過神後就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好在這個事到是可以說的，鐵風漸忙把她剛才分析的情況大致說了壹遍。
　　本來也就是個簡單重復，沒想到沈勝男聽了後面色微變：“浮光三疊？”
　　她心中微顫，隨後恢復鎮定。
　　只是這裏的人都是老江湖，誰還看不出來有問題？
　　駱遠聲看看卓君彥，卓君彥卻只是壹笑，只當沒看見，對駱遠聲道：“去喝杯茶吧，要是洛幫主願意不計前嫌，我還是很樂意和妳們交個朋友的。”
　　聽到這話，駱遠聲也詫異於“幸福來的如此之快”，壹時沒反應過來了，楞了下神才忙道：“無妨，無妨！過去的事都不要再提。”
　　當下便請著卓君彥回大廳落座。
　　混江湖的就講兩個不要。
　　壹不要命，二不要臉。
　　卓君彥的挨打要認慫深入人心，大慈大悲加特利菩薩在上，洪流幫識時務知進退，哪敢計較前嫌。
　　唯有都秀娘還壹百個不服氣，卻被她丈夫死死盯著。
　　此時天色已晚，駱遠聲吩咐開席，珍肴美酒奉上，隆重擺宴以待。
　　大家隨便說些閑話，大多是些不著邊的話。
　　只是話裏話外，又各懷心思。
　　酒過半晌，夜幕漸深。
　　巖城再次恢復了夜的寧靜，仿佛白天的事都已不存在般，只是各人歡顏的背後，又都帶著深深的憂慮。
　　這刻駱遠聲又敬了卓君彥壹杯，道：“對了，如果……我是說如果……閣下找到了靳無心，接下來打算何去何從？”
　　卓君彥隨口道：“這個得看官府怎麽打算的，對吧？畢竟我現在可是被打為叛逆啊。”
　　駱遠聲忙揮手：“誤會！都是誤會！卓幫主未拉反旗，沒立旗號，怎麽能算造反呢？”
　　“可我畢竟殺官了啊。”
　　駱遠聲正色回答：“為官不仁，奈何民以死相抗！是為義士之舉，有功無過！若是卓幫主信的過，老夫願意為卓幫主跟吳府尹還有陸守備說和壹番，過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彼此相安無事就好。”
　　壹番話說的義正言辭，情真意切，若不知卓君彥殺了他們幾個人，怕還要以為是卓君彥和他們是多年好友了。
　　卓君彥笑笑：“其實我到是無所謂。我是說，他們要想和平，那就和平也沒什麽。但妳知道問題不在這兒嗎？”
　　駱遠聲壹怔。
　　卓君彥道：“真正的核心是……他們還沒有怕我！”
　　聽到這話，駱遠聲，厲風，都秀娘，孔新，駱嘉秋等人同時微微色變。
　　卓君彥已道：“我之所以相信妳們，是因為洪流幫已經轉變了態度，但是戰虎堂還沒有。我來到這裏這麽長時間，他們應該得到消息了吧？知道我在這裏做客，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壹個要殺到底的人。那麽這個時候，立刻過來見我，就是最好的選擇。”
　　都秀娘冷哼：“讓府尹和守備大人來見妳？卓君彥，妳也太狂了吧？”
　　這次就連厲風和駱遠聲都沒有阻止她。
　　實際上都秀娘要真是壹個不知輕重的人，早就讓她離開了。
　　讓她在這裏，就是因為她適合去說壹些大家不適合的話。
　　總得要有人做惡人的，而這個人，最好還是有身份卻不當權的。
　　都秀娘便是！
　　卓君彥了解這些把戲，也沒介意，只是看著遠處夜色。
　　今日街上無燈，長空月影黯淡。
　　風正高，夜正濃！
　　好壹個殺人夜！
　　起壹場血腥風！
　　他微笑：“就目前的情況看，確實有些狂。所以總要再展露些手段，才好證實有資格在這裏狂的。”
　　他眺望堂外，目光深邃而幽暗：“外面就來了二十個人，有些少。可能還有我無法察覺的……挺好，又可以戰個痛快，殺個淋漓！敵酋心不死，我意更猖狂。若得兩者兼，便當殺壹場！”
　　說罷，嘴角抿出笑意。
　　眾人心生寒。
　　此人，不可力敵！
　　不可力敵也就罷了，偏生還詭詐。
　　亦不好智取！
　　駱遠聲忙道：“是戰虎堂的人，他們沒有進來。在這裏無事，卓幫主用膳，用膳！”
　　親手為卓君彥夾菜。
　　大戰將至，此處卻是壹片尷尬。
　　反是駱嘉秋笑道：“卓幫主胸有成竹，此戰必勝。若勝之，則巖城太平，這是好事。嘉秋祝卓幫主旗開得勝。”
　　駱遠聲瞪了兒子壹眼。
　　這話也是妳能說的？
　　駱遠聲雖然對卓君彥低了頭，但這種話卻是不能說的：萬壹卓君彥敗死，這話傳了出去，便是麻煩。
　　駱嘉秋壹向是個會說話的，怎麽這刻竟然說出這種找麻煩的話了？
　　卓君彥也有些詫異：“妳到是很支持我？”
　　駱嘉秋看了看自己父親壹眼，頭微微壹低：“嘉秋自幼多病，無能習武，壹直以來，都無法得人肯定，常被譏笑。今天是第壹次，突然有個人說嘉秋不錯……”
　　他說著聲音漸漸低沈下去。
　　那壹刻，眾人都微微滯住。
　　卓君彥也明白了，他點點頭道：“是啊，唯武的世界，終歸是只重武力。因為不能習武，就成了廢柴，為人所不齒。再妳如何努力，再妳天資橫溢，換來的卻只是壹聲聲嘆息，甚至不屑。妳心裏想必也是委屈的吧？其實武道強橫又如何？要治理天下，終需有識之士。但王朝以武論功，莫說武將了，就連文官都要習武，何其不公也。”
　　駱嘉秋沒想到卓君彥會這麽說，怔怔的看卓君彥。
　　那壹刻，只覺得天下能理解自己的，唯有卓君彥。
　　眼圈微微泛紅。
　　他認真看卓君彥：“那卓幫主認為，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卓君彥冷笑：“還不是因為誰拳頭大，誰就有話語權。這天下的道理，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誰說話算數的問題。妳縱有千般道理，沒有武力支撐，也是沒用的。唐朝之前，個人武力不足以傾覆天下，所以天下規矩多，文人亦重。畢竟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武周之後，天下大變，武者實力強橫，可以壹擋百。既然可以用拳頭說話了，誰又在乎道理？不服者……”
　　卓君彥做了個手刀下劈之勢，凜冽之威盡現：“殺之可也！”
　　世事便是如此了！
　　甚至卓君彥能在這裏安坐四方，又何嘗是靠了道理規矩？
　　駱嘉秋正色點頭：“卓幫主所言甚是。天下之事，本當文武相濟，陰陽調合，我看卓幫主殺性過重，行事剛則易折，比如這次的事就是這樣……若是能采取些圓融手段，本可以不用到這種地步的。”
　　卓君彥笑了：“妳這是在告誡我？”
　　駱嘉秋低頭：“不敢！”
　　卓君彥也不計較：“也沒什麽。這種事，別人看我太囂張，我卻只視做平常。”
　　鐵風漸腹誹：那是，妳要威懾。
　　他雖不知威懾有何用，但至少已經確定，卓君彥非常重視這點。
　　他就愛別人怕自己！
　　據說世間有神功異術，就可以從他人的情緒中汲取力量，卓君彥不會就是這類吧。
　　說話間，有丫鬟上前為卓君彥斟酒。
　　壹不當心倒多了，全灑了出來，濺了卓君彥壹聲。
　　駱遠聲憤怒：“怎麽做事的？”
　　丫鬟嚇得大叫：“奴婢知錯了！”
　　手忙腳亂的為卓君彥擦拭。
　　卓君彥也沒在意：“無妨。”
　　就在這時，那丫鬟手中已多出壹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猛然刺向卓君彥的頸子。
　　其速絕快，直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