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1章 亂

　　啪嗒——
　　白龍寺內，六道石壁後，秦昆壹頭撞了出來，跪在地上。
　　渾身力氣如同被抽空了壹樣，整個人死狗壹樣趴著，秦昆幾次用力，竟然撐不起來。
　　出來了？！
　　秦昆大口呼吸，他發現自己真出來了，周圍的壹切，變成了寺內的模樣。沒有其他的陪天狗，沒有穹頂雲洞，沒有那個居高臨下的身影。只是，自己怎麽變得如同爛泥壹樣……
　　好像喝多的酒鬼，腦海暈眩，除了天旋地轉，胃裏還有些惡心。
　　面前，壹雙月白僧鞋出現。
　　“阿彌陀佛，檀越亂悟般若，竟然僥幸走出六道謎間，出乎貧僧意料。”
　　聲音古井無波，面前的人，正是白龍寺主持，不戒和尚。
　　不戒和尚將秦昆扶起，靠在石壁後方。
　　“和尚……妳身上血腥氣好重啊。”
　　秦昆看著不戒，不戒微微壹笑，牙齒間全是鮮血：“貧僧乃截血喪物，扒屍啃血，豈不正常？”
　　不戒和尚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壹位道貌岸然的和尚，滿口腥味，和魔陀又有什麽分別？但是不戒和尚似乎對他也並無敵意，將秦昆安頓好，就告別離開。
　　大晚上，秦昆孤零零壹個人坐在石壁後，滿院子的鬼在面壁，看著墻上斑駁的壁畫擺弄著各種姿勢，好像是在練功壹樣，格外詭異。
　　突然間，秦昆後背趴了壹只鬼，好像從石壁裏出現的壹樣，陰森淩厲的氣息刺透皮膚，寒氣如針！
　　我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秦昆不知哪來的力氣，忍住腦中暈眩，揪住身後之鬼摔在地上，揚起壹拳就要往對方臉上打去！
　　“等等！是我！”
　　那只鬼表情驚恐，秦昆定睛壹看，竟然是……
　　黑炭頭？
　　“是妳！”
　　“沒錯，正是我。”
　　這只鬼不是別人，正是閻判包希仁！
　　秦昆揉了揉眼睛，我……沒看錯吧？黑炭頭？他怎麽出來了？
　　黑炭頭拍拍屁股從地上坐起，雙手攏在袖子裏，打量起周圍。
　　白龍寺建於晉代，歷經千年，建築依然古舊，依稀殘存當年的魏晉遺風。純石頭的寺廟，看不出年代，但在黑炭頭眼裏，現在起碼不是戰爭年代那種殘垣斷壁。
　　太平年代！
　　這是黑炭頭第壹個印象。
　　黑炭頭問道：“當代陪天的，這些年契丹人的黑齒巫是不是還是那麽猖狂？”
　　黑齒巫？
　　“西夏祈天殿那些黨項薩滿沒出來攪風攪雨吧？”
　　黨項薩滿？
　　“大理的巫鬼羅剎呢？”
　　巫鬼羅剎？
　　這特麽什麽跟什麽，秦昆壹個都沒聽過。
　　看到秦昆不回答，黑炭頭皺著眉：“妳執當代生死道？國家大事都不關心嗎？”
　　“妳說的哪國的大事，我怎麽聽都沒聽過？”
　　“當然是大宋！”
　　“哦……大宋早亡了。”
　　“大宋……亡了？”
　　黑炭頭壹怔，突然湧出淚水，秦昆看到他咬著嘴唇，力求不讓淚水流下。
　　秦昆：“……”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黑炭頭壹個人蜷縮在樹旁，壹臉的生無可戀，好像受到了沈重的打擊，秦昆組織了壹下語言，準備開口安慰，突然背後壹沈，又有壹只鬼壓了下來。
　　我草……又特麽是誰！！！
　　秦昆怒視，發現是壹個身披甲胄、燕額虎頭的中年人。
　　呃……
　　如果秦昆沒記錯，這人正是叫郭威，綽號雕青帝。
　　郭威揉著腦袋，打量著周圍，萬分驚愕：“竟然出來了！！！那個鬼地方真的能出來！蒼天有眼啊！”
　　激動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郭威很想真臂高呼，能從那個鬼地方出來，要感謝的除了秦昆，還有包希仁。
　　“包閻判！我們出來了！！！”
　　郭威情緒興奮，看到黑炭頭不開心地縮在壹旁，有些狐疑，怎麽回事，出來了還不開心？
　　“當代陪天的，他怎麽了？”
　　“哦，大宋亡了，他在神傷。”
　　“原來如此，那朕的大周江山呢？”
　　朕？
　　秦昆壹笑，這人還挺幽默，秦昆突然看到包希仁從失落中變得緊張起來，朝著自己在比口型。
　　口型是倆字，‘別說’。
　　別說？什麽意思？秦昆於是沒說話。
　　郭威看秦昆也不回答，樂呵呵壹笑：“八成也亡了，無所謂，我看得很開。”郭威說罷，發現壹個問題。
　　“咦，當代陪天的，妳的陽身呢？”
　　郭威思維很跳脫，正問他的江山，突然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秦昆為之壹楞，反應過來時摸了摸自己，突然間，好像丟了壹件最為重要的東西。
　　我的……陽身呢？！
　　剛剛頭腦壹直昏昏沈沈，秦昆沒有註意，現在才註意到，自己竟是壹只陰魂！
　　郭威看到秦昆雙目失焦，安慰道：“應該是天諭搗的鬼，別急！”
　　別急？
　　大哥，能不急嗎，別人都是魂兒丟了，我是身子不見了！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副鬼樣子？
　　黑炭頭似乎從大宋滅亡的悲傷中回過神來，湊過來道：“之前我走陰時，回來也經常找不到身子。最後發現是我娘給我背去跳大神那裏了。妳要不去周圍神婆那裏看看？”
　　秦昆哭笑不得。
　　妳還有這故事，我是佩服的……但現在不是講笑話的時候。
　　“無量天尊無量天！無量天眼看世間！”
　　秦昆豎劃額頭，天空中彌天巨眼俯瞰世間，腦海中的畫面卻壹閃即逝。如同電腦黑屏壹樣，秦昆茫然。
　　腦海中的系統，天眼術仍然處於能用的狀態。
　　可是天眼術……失靈了……開眼只持續了壹剎那，就關上，秦昆萬分不理解，什麽情況？自己參加南宗道會時，陰魂離體還能用啊，怎麽現在用不了？
　　郭威道：“這裏陰氣逼人，妳剛施展的是道術，非鬼術！沒有肉身陽氣的供給，根本無法施展！妳的陽身八成……咳咳，我說句不怎麽好聽的，妳要挺住。”
　　秦昆豎起耳朵，準備聽那句不好聽的。
　　黑炭頭連忙打斷：“別說話！來人了，陽氣很重！我們三人都是鬼身，先避壹下！”
　　三人迅速起身，湊到壁畫旁，擠開旁邊看壁畫的小鬼。
　　“黑炭頭，這事不去告訴他嗎？他道術無法施展，陽身八成切斷了聯系，也就是說……”郭威聲音極低。
　　“不說話沒人把妳當啞巴。”黑炭頭白了郭威壹眼，再也不理。
　　外面的院子，率先走入壹個人，月白僧衣、僧鞋，光頭的模樣，正是不戒和尚。
　　“我寺籍籍無名，香火尚可，南來北往許多名士耆宿，壹來觀畫，二來觀石，敢問檀越目的何在？”
　　夜晚安靜，不戒和尚聲音不小，秦昆聽的壹清二楚。
　　這句話，好熟悉……
　　不戒和尚身後的人，中氣十足，面對這股肅穆的佛氣，不卑不亢：“觀石，我知道在哪。”
　　不戒和尚聞言壹笑：“呵呵，既然這樣，貧僧就不陪妳了。佛前三炷香，檀越可舍得？”
　　不戒和尚對面，是壹個年輕人。
　　20多歲，身材勻稱挺拔，眉宇間帶著野性，氣血蒸騰，他那雙眼睛，漆黑明亮，又顯得有些深邃。
　　那個年輕人背著壹個背包，從包裏掏出幾沓冥幣，遞了過去：“禮薄心誠。”
　　不戒和尚微笑著收了香火，踏步離開。
　　不戒離開，那個年輕人明顯松了口氣，開始打量周圍。
　　那副面孔轉向這邊時，秦昆瞪大眼睛：“這人是……我？！！”
　　壹雙手迅速捂住了秦昆的嘴。
　　秦昆發現，是黑炭頭。黑炭頭壹股冷厲的寒氣打入秦昆身體，改變了秦昆的氣息。
　　“噓……那人不是妳。”
　　不是我？！
　　“那人確實不是妳。”
　　郭威壹道鬼氣同樣打入秦昆的身體，改變了秦昆的氣息：“這個寺廟的時間線亂了，他的命格和妳不壹樣！”
　　郭威的雙眼，變成了兩團青光，深邃的可怕，眼底的最深處，倒映不出秦昆的模樣，而是壹條龍在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