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低頭還是不屈
征服天國之曙光時代 by 實心熊
2020-11-29 22:14
兩面那不勒斯的旗幟如門戶般傾斜交叉,遮掩在黑色的方形華蓋下,雕刻精美的棺飾在頭頂巨大吊燈上百根蠟燭的璀璨火光中閃現著奢侈的金光,棺囊是打開的,這是為了讓所有人能最後壹次瞻仰國王的容顏,不過壹層塗抹得近乎慘白的厚粉讓躺在棺材裏的斐迪南看上去並不那麽好看,甚至即便是閉著眼睛躺在那裏,樣子也多少透著點猙獰。
亞歷山大早已經聽到旁邊有人小聲嘀咕,說國王在最後蒙召的時刻其實早已經沒了意識,以致大主教不得不讓人代替他念出最後乞求寬恕的應祈禱詞,否則他可能就會因為沒有完成臨終祈禱而墮入地獄。
可即便是這樣,人們依舊議論紛紛,似是在為斐迪南死後靈魂究竟會去哪裏擔心不已。
亞歷山大卻知道這樣的議論其實純粹都是閑扯,人們現在真正關心的根本不是費迪南會不會變成孤魂野鬼,而是那頂已經被放在棺材旁邊,包著黑色絲絨襯凳上的王冠,最終會戴在誰的頭上。
亞歷山大站的地方有些遠,他和壹群小貴族們站在壹起,看著前面人頭聳動的情景,聽著旁邊各種似是而非的謠言,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參加壹場國王的葬禮,倒像是走進了壹個很大的菜市場。
“我說朋友,妳是從哪來的,我是從上安泰諾來的,妳呢?”壹個臉上長滿了麻子,鬢角還有個陷下去的深坑的男人向亞歷山大裂開嘴笑了笑,雖然他的衣著很講究,即便是穿著黑色的喪服,脖子上掛的壹串扁金胸飾依舊所值不菲,但因為他的形象實在有點嚇人,四周的人都離他遠遠的。
“我嗎?”亞歷山大有點意外的看看這個人,他看的出這個應該是因為得了天花才毀了容貌,而且從他額頭上那個深坑看,這個人當時顯然處境危險,能活下來還真是個奇跡“從阿格裏來。”
“阿格裏?”那人詫異的打量亞歷山大“那可是夠遠的,要知道我聽到國王病危的消息從上安泰諾到那不勒斯,可是用了整整5天的時間。”
“5天?”亞歷山大奇怪的看了眼這個人,亞歷山大並不認為自己長了張看上去就好騙的臉,可這個人壹張嘴就騙人,讓他覺得很不高興“那麽說妳是走了條別人都不知道的捷徑嘍?”
“我就知道妳們都會這麽說,”那個人臉上立刻露出惱火的樣子,似是早已經受到過這種諷刺“妳們所有人都以為用兩天的時間不能從上安泰諾趕到那不勒斯嗎,那是因為妳們都沒有壹匹好馬。”
亞歷山大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倒是開始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了,看得出來這個人似乎因為經常被人排斥多少有點神經質,以致別人稍微質疑就會觸動他過於敏感的神經,譬如現在,為了證明他的確能從那個叫上安泰諾的地方用5天時間趕到那不勒斯,他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
在解釋自己是怎麽能用那麽短的時間趕來的時候,這個人手舞足蹈連說帶比,他的聲音顯得很大,以致旁邊的人都面露厭惡,更多的人則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亞歷山大,似乎在為又有個倒黴鬼被這個人盯上感到好笑。
亞歷山大對這個人如此的熱情感到的詫異,雖然知道他並不很清楚從上意大利的安泰諾到那不勒斯究竟要用多久,而且早就有條條大道通羅馬這種諺語,不過只要想想這個時代糟糕的道路狀況,也能想到這個人十之八九是在吹牛。
可這個人似乎過於執著,他試圖說服別人的欲望是那麽強烈,以致已經引起了衛兵的註意。
“也許妳可以看看我的那些馬,”這個人最後暴露了他的目的“不會讓妳浪費太久的時間,妳就壹定會相信我的話了,那都是些真正的好馬,絕對值得妳掏腰包。”
原來是個搞推銷的?
亞歷山大愕然的看著這個長相有點惡心的家夥,他真是難以想象怎麽會在壹場葬禮,而且還是壹位國王的葬禮上遇到了個推銷員,這讓亞歷山大都有些懷疑那不勒斯的衛兵是不是都已經讓自己那些波西米亞人打殺了,居然讓個推銷員大搖大擺混進了王宮。
“放心,我只賣最好的馬,”那個人依舊喋喋不休,甚至沒有看到已經有兩個衛兵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了“相信我,等妳見了那些小寶貝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了,而且我也不是傻子,不會以為欺騙了妳這種大貴族還能有好果子吃,所以妳完全不用擔心。”
“我只想知道,妳為什麽偏偏找上我的,”看著已經走過來的衛兵,亞歷山大饒有興趣的問“為什麽不找別人推銷妳的馬?”
“這個妳算問著了朋友,”那人得意的壹笑“好眼光是我家族的傳統,我們家的人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當妳和莫迪洛伯爵進來的時候我就註意妳了。”
亞歷山大露出了個笑容,他擡手微微向那人身後指了指:“那麽妳的好眼光有沒有告訴妳,就在剛才妳就該早早離開了?”
那個人有些呆滯的轉過頭,當他看到就站在他身邊的兩個衛兵時,原本就醜陋的臉上霎時閃過壹絲不安:“哦,我說朋友們聽我解釋,我是正經進來為國王陛下祈禱的,我知道自己聲音有點大,這是個不好的習慣,妳們不要誤會。”
衛兵嫌惡的看著那張醜陋的臉,只是在這麽肅穆的地方他們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能忍著惡心兩個人伸手架起那個“推銷員”的胳膊,準備把他悄悄帶出大廳。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那個人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放開我妳們這些下賤的家夥!”那個的聲音在原本肅靜的禮拜堂的上空盤旋,甚至連原本棲息在房頂上的幾只麻雀都驚得四下亂飛!
唱詩班的孩子們啞巴了,誦經的牧師們目瞪口呆,而最前排正在低聲細語的那些大貴族們,不由微微回頭向後看去。
壹時間整個祈禱堂裏,幾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投去!
於是在兩個衛兵夾持下雙腳亂蹬不住掙紮的“推銷員”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同時他們也看到了站得很近,正壹臉無可奈何的看著這壹幕的亞歷山大。
“放開我妳們這些蠢豬,妳們知道自己是在侵犯誰嗎,不要以為妳們的臟手隨便什麽人都能碰,”那人因為雙腳離地使不上力氣,不得不不停扭動身子,當他那張被天花腐蝕過的臉蹭到衛兵的臉上時,衛兵因為惡心只能扭過身去,這麽壹來倒是給了他糾纏的時間,可即便這樣他也已經被架到了門口“妳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總有壹天我會讓妳們知道是得罪了誰,告訴妳們,哥倫布家的人不是好惹的!”
什麽東西?
亞歷山大忽然回頭,看著那個只剩下壹片衣角還留在門裏的影子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剛才說自己姓什麽來著?”亞歷山大扭頭問離他最近的壹個人。
“好像,說是姓哥倫布。”那個貴族也有點莫名其妙的說,然後他的臉色忽然壹變,但他的眼神卻是看向亞歷山大身後,那樣子倒和剛剛亞歷山大看那個“哥倫布”時壹模壹樣。
亞歷山大也感覺到了身後的某種異樣,或者說他聽到了身後附近原本有些亂哄哄的人們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他慢慢轉身,看到了站在面前不遠處的那不勒斯公爵腓特烈。
或者,應該說是那不勒斯親王。
按照斐迪南的“意願”,當他彌留之際,那不勒斯的貴族院為他擬好了壹份遺詔,遺詔上宣布壹旦國王駕崩,腓特烈將作為那不勒斯攝政晉封親王,直到那不勒斯由壹位新國王繼位。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遺詔其實完全是按腓特烈的命令擬就,但是現在他的確是名正言順的成為了那不勒斯親王,而他距離那頂放在襯凳上的王冠,已經又近了壹步。
這是亞歷山大第二次見到腓特烈,可不論是哪壹次都說不上愉快。
“來自西西裏的年輕人,”腓特烈的聲調平和,絲毫聽不出任何敵意,但亞歷山大才不相信親王壹點都不知道科森察發生的事和他多少是有那麽點關系的“又是阿格裏的年輕領主,沒想到妳會這麽謙虛的躲在後面,要知道就在剛才我們大家還在議論妳為那不勒斯帶來的那些糧食。”
“殿下,能為偉大的兩西西裏王國做事壹直是我的夙願。”亞歷山大微微躬身剛要站直,卻看到腓特烈向他伸出了手。
四周立刻傳來陣微微低語。
吻手禮,在很多時候,這種體現著深刻等級意識的禮儀預示著強烈的貴賤尊卑,許多年來,有些人在為能博取壹個親吻上位者手背的權利拼搏不已,甚至還曾經因此爆發過幾次戰爭。
為了能親吻主教,國王,或是教宗的袍角,手背甚至常年不洗的腳丫子,無數人前仆後繼甚至不惜刀兵相向,但是亞歷山大顯然不在這些人當中。
而且在有著那不勒斯大主教在場的地方,腓特烈卻向他伸出自己的手,這也是令四周的人不禁竊竊私語的原因。
很顯然,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所有人都在看著亞歷山大,等著看他接下來會怎麽做。
“別幹蠢事小夥子,別幹蠢事。”莫迪洛遠遠的看著相互對峙的兩個人,他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低語,當感覺到手被人用力的攥住時,他扭頭看了看身邊妹妹“別動喬治安妮,不要動。”
“那是,那真的是……”喬治安妮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曾經匆匆見過兩面的西西裏青年竟然會是“那個孩子”,當看到女兒的來信時,喬治安妮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可現在當看到亞歷山大獨自面對腓特烈時,她卻緊張得幾乎失去理智。
“親吻我的手,然後從這裏滾出去。”腓特烈的聲音不高,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那樣我可以寬恕妳犯下的那些罪,不過妳應該知道接下來怎麽辦。”
所有人都看著兩個人,甚至連那不勒斯大主教都放棄了原本矜持,他和那些司鐸執事們皺著眉望著已經讓出壹片的空地上的那兩個人,同時大主教的眼神微微瞥向跪在棺材前,全身都披在黑紗中的可憐的王後。
這時候沒有人再去註意那位年輕的王後,因為沒有為費迪拿身下後代,這位年輕王後將不得不把她的後冠拱手讓人,大概這對她來說比死去丈夫更加殘忍。
亞歷山大再次躬下身,他感覺到了人們看他時的譏諷嘲笑,也看到了腓特烈因為他不得不低頭露出的諷刺笑容。
然後,他的臉上浮起壹絲微笑。
“請接受我的道歉殿下,”亞歷山大鞠躬行禮“我只希望沒有因為我手下那些人的魯莽給您的兒子,尊貴的阿爾弗雷德殿下造成太大的傷害,不過我還是要表示對阿爾弗雷德殿下的敬意,畢竟他是為了遵守您要阻止我為那不勒斯人送來糧食的任務,奮勇的沖在了最前面才被我的波西米亞人打翻在地的。”
腓特烈臉上有壹剎露出了殺機,他的手猛然收回同時用力攥緊腰帶,那裏是掛劍的地方,接著他立刻松手放開,同時深深的吸了口氣。
“妳很勇敢,但是不夠聰明,”腓特烈的胸口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四周投過來的那些異樣目光,他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被個外鄉來的混小子當眾頂撞了,可偏偏他又不能因為亞歷山大剛才說的那些話發火,因為阿爾弗雷德的確阻止了阿格裏的送糧隊,更是在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打下了馬“告訴那些波西米亞人,我會讓他們為所做的壹切付出代價的。”
“遵照您的命令,大人。”
亞歷山大再次微微鞠躬,不過這壹次沒有人認為他這是在向腓特烈低頭,相反,這個躬怎麽看怎麽透著深深的諷刺和輕慢。
當亞歷山大漫步走出祈禱堂時,他能感覺到連那些衛兵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除了好奇,探究之外,有些人的眼中還隱隱透出了興奮,任何對權威的挑戰都是足以讓人為之興奮的,更何況那是壹位未來的國王。
不過亞歷山大自己知道,這壹次算是真正把腓特烈惹惱了。
“我的好舅舅,這次可是真要看妳的了。”亞歷山大邊走邊暗自琢磨“但願妳這麽多年的安排不要只是空有雄心壯誌,否則我們大家的麻煩可真的就大了。”
亞歷山大心事重重的回到波西米亞人的住所,不過當他剛進門,就看到烏利烏正和壹個人僵持對峙。
雖然那個人背對著他,可當他喋喋不休的喊著“相信我吧,哥倫布家的人絕對不會騙妳的”時候,亞歷山大已經認出了他。
“妳說妳叫什麽來著?”亞歷山大問了壹句。
“我的朋友,真的是妳!”看到亞歷山大,那個麻子立刻興奮了起來“傑姆斯,我叫傑姆斯·哥倫布,願意為您效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