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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論 by 流蘇
2025-3-5 20:51
“妳發什麽神經啦!”淩思南敲了弟弟後腦杓壹記,“真的是什麽話都敢說。”
淩清遠猝不及防被姐姐賞了壹個爆栗,捂著頭假惺惺地嗷了聲。
壹旁的田思源顫抖著抓住劉爽的腕留下老母親的熱淚:“妳說她怎麽就下得去手啊……”
劉爽、張胖胖和李知深有同感地點頭,壹時間動作整齊劃壹,和表演話劇似的。
姐弟兩人此刻坐在沙發的最邊上,淩清遠按著腦袋側過臉去,恰好是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壹張薄唇靠得她的耳骨很近:“姐姐做派倒是拿捏得很穩啊,嗯?”
淩思南瞥他:“妳就是個弟弟。”什麽叫“姐姐做派”,她本來就是姐姐好不好。
“被我肏的時候妳叫我什麽來著?”淩清遠挑眉笑得無恥,“逞能壹時爽,小心下不來床喔。”
淩思南擰著眉心踩了他的白板鞋壹腳。
他咳嗽了聲掩蓋去差點脫口而出的痛呼。
“逞能壹時爽,壹直逞能壹直爽。”她哼哼。
許是發現了兩人之間暗流洶湧,田思源問道:“妳們怎了?沒事吧?”
兩人同時擡眼望向對面的友人團,保持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圍笑,異口同聲:“沒事,沒事。”
淩思南收回目光,小聲咕噥壹句:“都是妳。”
邱菲的眼神壹直沒從淩清遠身上移開,和淩清遠比起來,身邊的吳青禾壹下子就仿佛低入了塵埃裏,怎麽看都覺得不夠看了,這讓她很、煩、躁。在學校她就壹直把淩思南當做自己的勁敵,也無數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比淩思南更高的魅力,可淩思南成績比她好得太多,她沒發現自己壹直以來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自信,不如說自卑——自卑到想要靠魅力來證明自己。
如今就連高冷的吳青禾最後都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她原以為,她已經是站到了勝利者的天平上。
結果又突然殺出壹個淩清遠。
還好……還好只是她的弟弟。
可是這個弟弟也未免太讓人蠢蠢欲動了。
邱菲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已經從淩思南轉移到淩清遠身上,直勾勾看得出了神,甚至忍不住咬住了漸漸幹燥的唇,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魅人的姿態。
淩清遠早壹步吃完晚餐,這壹刻擡手按著額際,掌心半遮著臉,低下頭不動聲色地說:“我錯了。”
淩思南剛解決完最後壹口粉絲,這次很有先見之明地完整地吞下去,把外賣餐盒放在桌上才轉頭:“說。”
“他們是想4P。”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連白眼都懶得給。
“那是我冤家。”淩思南把弟弟往身後拉了點,毫不掩飾地瞪了過去,邱菲遲滯了半晌,輕蔑地笑了聲轉開頭。
“我和妳這種?”聽到冤家這個詞他似乎很來勁,不過轉念壹想正常人的冤家大概是……興致忽然間就弱下來:“還是我和顧霆這種?”這個名字說出來都讓他不爽。
“她怎麽能和顧霆比,都不是壹個級別的,顧霆和妳是相愛相殺好吧,我和她只剩下相殺了。”
淩清遠目光瞇起來:“妳今天求生欲有點弱啊淩思南。”
淩思南微笑著偏頭:“妳今天膽子也有點大啊淩清遠。”
“妳們兩個能不拌嘴了嗎……”劉爽不知道什麽時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雖然是不經意的,但到底是偷聽,在壹旁想笑又不敢笑:“南南快點歌,只聽說過麥霸,沒見過點歌臺都霸著的。”
淩思南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指尖飛速在觸摸屏上滑動。
突然響起了什麽,轉而問:“妳唱不唱?”她還從來沒聽過清遠唱歌,心裏隱隱還有壹點小期待呢。
“不。”然後淩清遠壹個字就戳破了她的期待。
淩思南耷拉下眉毛,包廂裏大家都重新熱鬧開了,除了劉爽也沒人註意到她在跟自己弟弟撒嬌:“就唱壹首嘛,我就想聽妳唱歌……”
“不唱。”他抱著胸靠在沙發上,口吻異常堅定,大有“山若來就我,我特麽就走”的態度。
“難道妳五音不全?”淩思南疑惑,按理說淩清遠平時表現欲就很強啊,拉個小提琴還炫技,怎麽叫他唱首歌這麽抵觸,這麽壹想,似乎也只有“我弟弟唱歌跑調”這個可能性。
頓時看向他的眼神就帶上了同情,也不勉強他丟人了。
對著點播屏出神了壹會兒,淩思南忽然靈光壹現,自己微微笑著點了壹首歌。
劉爽從淩清遠身後越過趴在淩思南肩頭上,看到她點的歌名頓時笑起來:“哈哈哈,妳點了這個?”
這首歌是高壹的時候學校表演時,淩思南在壹個舞臺劇裏唱的,當時劉爽還和她搭配表演,說起來就是滿滿的回憶。
“對呀,妳要來嗎?”淩思南朝她眨眨眼睛。
劉爽了然:“妳給我等著。”
“這首歌怎麽了?”淩清遠也湊過來。
淩思南:“秘密。”說完她站起來,“我去買點吃的。”
“我也……”淩清遠正想跟著起身,忽然被劉爽拉住了。
“欸欸,妳走可以,把弟弟給我們留著,醜媳婦……”劉爽壹不小心差點說漏嘴,趕緊換了個臺詞:“反正妳看這邊壹幫18歲老阿姨在如饑似渴地等著舔顏呢,妳忍心就這麽壹個人把他給占了?”說完還對著淩思南猛使眼色。
淩思南掃視了壹番昔日舊友,果然如饑似渴,就差眼泛青光了。
淩清遠頓了頓,預感不妙:“姐姐……”
“元元啊。”淩思南長嘆了壹口氣,雙手按住他的肩頭,“姐姐只好犧牲妳了。”
淩清遠:“???”他怎麽有種被親姐賣進窯子的感覺。
“妳要吃什麽,姐姐給妳帶。”淩思南看似認真的臉上忍笑忍得快抽搐。
淩清遠驀地拉下她,在她耳邊問候:“大晚上為了吃拋下我,就不怕再胖幾斤我不要妳了?”
淩思南把他推回沙發上,臨走前對他搖搖手指頭:“吃貨女孩無所畏懼。”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KTV包廂裏是有商品清單的,不過那只羅列了壹些常規的小食,而且要等壹段時間才會有服務生送過來,淩思南單純就是晚上吃的不多,嘴巴饞了,順帶想給好友們買點零嘴才會選擇去KTV的超市買東西。
拿著籃子挑了幾樣瓜子、薯片之類的零食,還尋思著要給清遠帶點什麽,突然看到壹樣東西,順手就把它放進了籃子裏。
有時候惆悵這種事真的是突如其來的。
看著滿當當的購物籃,淩思南忽然就發起了呆。
今天在KTV,她表現得很樂觀,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順心,因為她只希望朋友們覺得她離開固有的生活軌道之後,過得很好。
然而,父母強迫她去相親是真的,考試可能沒考好也是真的。
和弟弟的不倫戀情,更是真到不能再真,無法躲避的事實。
想來想去,要面對的難題,其實早就壹團亂了。
會把清遠留在包間裏,也只是想自己短暫地靜壹靜,理壹理情緒。
她不想讓他覺得,她負擔不了。
她可以的。
只要能和他在壹起,她甘願付出200%的努力。
手無意識地觸碰到壹包魷魚幹上,旁邊也有壹只手同時去拿,兩只手碰到了壹起。
她側目,竟是吳青禾。
吳青禾低頭看著她,沒說話,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好久不見。”
這是他難得主動打招呼,淩思南回憶了下,高中兩年半,吳青禾和她主動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也還好啦,就三、四個月嘛。”淩思南打著哈哈,舉起手中的魷魚幹:“妳要吃這個嗎,我請妳?”
吳青禾卡了下殼,才慢慢點了點頭:“嗯。”
淩思南去排隊,吳青禾也跟著她排隊。
“妳不買東西?”淩思南看著他空空如也的手插在口袋裏。
吳青禾低垂著眉眼,有那麽幾秒鐘的無動於衷,發現她還在等自己回答,才從旁邊的貨架上隨手拿了壹包餅幹,“這個。”
淩思南有點訝異:“就……壹包餅幹?”
吳青禾憋了半天,臉上的漠然都快掛不住了,才解釋:“邱菲要吃。”
“哦。”好吧,邱菲的腦回路她就不琢磨了,不能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敵人的水平線上。
排隊結帳的時候,淩思南覺得不說話有些尷尬,隨口問了句:“妳怎麽和邱菲走壹起的?我還以為妳是戀愛絕緣體呢。”
吳青禾的目光還是看著前方:“她跟我告白。”
“妳就答應了?”這算什麽理由啊。
“那時候我心情很糟,就想……也許談個戀愛會好壹點。”
淩思南差點被口水噎到:“現在年輕人都這麽隨便嗎?不行啊小夥子。”
吳青禾的聲音壓在喉嚨裏,握在手心的餅幹緊了緊,幾乎聽到碎裂的聲音。
“不隨便了。”隨之而來的後續,讓淩思南有些意外,“我等了快三年了。”
“抱歉抱歉。”排隊已經輪到她,她抽過他手裏的餅幹:“是我的結論太輕率了,不知道妳已經喜歡她這麽久,這包餅幹我也請妳。”
聽到她說的話,吳青禾驀地張口想辯解什麽,最後還是閉口不語。
兩人回包廂的路上,他主動拿過購物籃,壹改往日生人勿近的形象。
走了壹段路,他突然問:“淩思南,那天放學,妳為什麽沒留下來?”
“哪天?”她不解。
“妳走的那天。”他試圖想從她的目光裏找到半分的遺憾:“我給妳寫了那張字條。”
那張字條上,他邁出了自己兩年半以來的第壹步,請她放學留下來,他有話跟她說。
“什麽字條啊,我沒收到過。”為了排除是自己的記憶漏洞,淩思南偏著頭好好回憶了壹下,“真的沒有。”
吳青禾突然頓住了。
那張字條,他不是親手傳給她的,是讓同學壹個個傳出去的,如果他有親手給她的膽量,也就不需要寫字條了。
此刻他忽然記起來……傳遞的那條路徑上,有經過邱菲的座位。
吳青禾忽然握緊了拳,昏暗的KTV走道,淩思南沒有發現,他的眼眶都紅了。
他真的是個蠢貨啊。
“妳怎麽了?”雖然沒看到他眼中的血絲,淩思南也隱約發現了他不對勁。
吳青禾低低地問:“妳……還沒男朋友吧?”
淩思南被問住了,因為如果說有,也不知道同學們會不會要求看照片。
她的男朋友,此時此刻就坐在包廂裏等她。
可是最後她還是坦承以對:“我有男朋友了。”
如果他在自己這裏都見不得光,如果連壹段戀愛存在與否都要被自己否定,那他們又怎麽頂著壓力走下去?
她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是她弟弟。
但她很幸福,因為沒有比淩清遠更值得的男朋友。
吳青禾忽然把頭轉開了。
而後,是綿長的,調試的深呼吸。
淩思南大概也意識到了什麽,不再開口。
兩人默默地回到了包廂。
淩清遠擡頭看到她的時候,就明顯捕捉到了兩個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
他果然還是天真了,以為那家夥有女朋友就不用擔心。
淩思南若有所思地在他旁邊落座,就聽到有人說:“被告白了?”
她突然擡頭,對上淩清遠偏來的視線。
“沒有。”吳青禾確實沒有告白。
包廂裏亂七八糟的喧鬧,淩清遠剛才也算好好安撫了她的那幫朋友,此刻她們心甘情願地把他還給她,所以沒有人來打擾。張胖胖對著屏幕鬼哭狼嚎,被壹群女孩按著嬉鬧不已。
沙發略微地沈陷,他靠近了她壹點。
然後默默地復上她擱在身側的手。
“別想他。”淩清遠的手心溫熱,岔開她的五指,疊在她手背上,“想我,好不好?”
淩思南有些慌張地掙了掙,可是動作又不敢太大,結果還是逃不過他的桎梏。
他偏頭過來,像是要和她說話,卻又是打了個視覺的死角,嘴唇輕觸她的臉頰。
“姐姐,妳是我的。”
薄唇在她炙熱的臉頰上微動,和掌心壹樣的溫熱拂過臉上細小的絨毛。
又癢,又麻,動都動不了。
“所以,腦子裏也只能有我。”
“好不好?”
他問,好不好。
其實根本沒有“好不好”。
對他來說,只有“好”。
“南南南南,唱歌啦!”劉爽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息,淩思南猛地跳起來,從他身邊逃走。
可能是動作太誇張了,結果她發現坐不回去了,就這麽站在了屏幕前。
淩清遠慢悠悠靠回沙發,長腿搭著,手臂環著,眉眼笑著。
姐姐真是太可愛了,可愛到讓他實在忍不住想操。
不過……還是選擇性地做個禽獸好了,隨便發情又得把她嚇跑。
淩思南,妳得負責啊。
在妳之前,我可不是這樣的。
歌曲的前奏響起來,熒幕上打出歌名,是許嵩的《有何不可》。
音樂清新明快,淩思南為了掩飾掉之前莫名的尷尬,索性幹脆就把舞臺劇的那段唱跳表演豁出去了。
“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妳隔壁,傻站在妳家樓下,擡起頭,數烏雲。”她跟著節拍搖晃著手臂,腦袋也跟著輕擺,輕柔的聲線中透著壹抹青澀的俏皮。
沙發上壹群人都起哄起來,大家也都對那段表演記憶猶新,唯壹只有邱菲和吳青禾的表情有些僵硬。
作為當時舞臺劇的搭檔,劉爽也湊了上來和她搭戲。
“如果場景裏出現壹架鋼琴,我會唱歌給妳聽……”淩思南笑得明艷,對著劉爽唱下去,“哪怕好多盆水往下淋——”劉爽作了壹個潑水的姿勢,淩思南也作勢擋了擋,像個落湯雞似的可憐兮兮地繼續唱:“往下淋,往下淋……”
淩清遠目不轉睛的視線,看著面前那個投入唱歌的她。
有些意外,有些心悸,心跳止不住地加快,連笑意都不經意溢出了唇角。
她壹邊唱,壹邊偷偷瞄著沙發上的他。
意識到他的目光從未從自己身上移開,她禁不住按住胸口,覺得這壹刻,比當初上臺表演還緊張。
他在看她。
她剛才那壹拍是不是沒唱對?剛才那個動作是不是很傻?
目光帶著灼熱,帶著戀愛獨有的氣息。
交織在壹起。
她的,和他的。
劉爽忽然玩心大起,伸手把淩清遠拉到臺前來,把他按到了矮腳凳上。
淩清遠忽然就變成坐在了她邊上,有些莫名地看了眼劉爽,結果劉爽笑嘻嘻地說:“這樣才養眼嘛!”
臺下“老阿姨”們和壹群男生都起哄不止,用實際行動表示支持劉爽的決定。
淩思南笑了笑,握著麥克風傾下身在他耳邊唱:“如果有時不那麽開心,我願意將格洛米借給妳~妳其實明白我心意——”
KTV的斑斕光暈下,有壹抹金色,映入了他的眼瞳裏,照亮了她的影子。
“為妳唱這首歌,沒有什麽風格。它僅僅代表著,我想給妳快樂……”
我僅僅是想給妳快樂。
這是她的心意。
那壹刻,她的歌聲,她的輪廓,不僅僅在耳邊,不僅僅在眼前,更烙印在了他心上。
壹旦烙印上了,就再也抹殺不去。
心跳史無前例,呼吸攻城略地。
“為妳解凍冰河,為妳做壹只撲火的飛蛾——”
“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值得。”
淩思南在那壹瞬間背過身,少女微笑的眸子裏,像是聚集了漫天的繁星,點亮他的世界。
“為妳輾轉反側,為妳放棄世界有何不可。”
她笑得,很堅定。
而他,再壹次淪陷了。
——為妳放棄世界。
——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