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愛情故事

劉玥

都市生活

明知不尋常,看到犯人履歷表時,徐簡還是微微吃了壹驚。
瑞士與美國雙重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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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矽谷愛情故事 by 劉玥

2024-11-24 00:02

明知不尋常,看到犯人履歷表時,徐簡還是微微吃了壹驚。
瑞士與美國雙重國籍。出生在加州奧克蘭市。7歲隨母親去瑞士,14歲從瑞士德語區中學KantonsschuleKollegium轉學至加州帕羅奧圖中學。16歲獲國際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金獎。17歲入學斯坦福,同年獲歐盟青年科學家比賽壹等獎,獲獎項目是壹臺基於對稱三進制的小型時序計算機。次年因為全部科目不及格被斯坦福留校察看,壹學期後被開除。離開斯坦福後在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參與約翰·馬蒂尼領導的谷歌量子計算機項目。
19歲為其合作開發的對稱三進制語言申請專利;同時入學加州大學伯克利。次年註冊成立“藍熊”,致力於開發小型家用智能機器人。這個公司除了花光天使投資人的錢外,並無任何建樹;但其後建立的壹家致力於提供智能語音解決方案的“藍音科技”,先後得到孵化器Ybinator與紅杉資本的青睞,在競爭激烈的矽谷生存下來。這家公司開發的語音用戶界面及其核心算法,在商用領域,被認為能夠媲美甚至超越蘋果Siri,谷歌語音助手,亞馬遜Alexa。有行業媒體聲稱,“藍音”宣告圖形用戶界面主宰的時代即將結束,語音界面時代到來。

這是他入獄兩年以後的事。早在“藍音”完成A輪融資時,作為創始人之壹的他便已鋃鐺入獄。阿拉梅達郡立法庭宣布罪名成立的次日,伯克利校方亦宣布開除其學籍。
22歲。大多數美國青年瘋狂喝酒泡吧的年紀,這個人在聖昆汀蹲監獄。
半身照片裏是個相貌英挺的混血少年。眼神陰鷙,表情荒疏。
亞洲人的眉眼,白種人的鼻梁。身材結實健壯,捧著編號牌的雙臂肌肉盤虬,完全不似碼農模樣。倒像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名字叫AlexanderJ.Chang。
到徐簡接手為止,他已經蹲了三年。在這三年裏,他壹手打造的“藍音科技”,拒絕谷歌與蘋果發出的收購邀約,完成AB兩輪融資,先推出商業預約場景的智能語音客服系統,緊接著推出家用場景的智能語音界面,與蘋果、谷歌、臉書達成戰略合作,拿下通用電氣、松下、西門子等幾個大客戶,年初估值達到12億美元。只要他手裏還有公司十分之壹的股權,他已然是億萬富翁。
……假如他還有。
徐簡上網查看。果然。維基百科的公司頁面尚有提及;但藍音官網的創始人名單,他已經不在了。
他只是個囚犯。山窮水盡,親故雕零。
徐簡從伯克利心理學系博士畢業以後,受雇於加州政府的“管教與康復部”,工作是為州立監獄的犯人們提供心理咨詢。壹般的民事犯罪大多不涉及監禁,所以州立監獄關押的往往都是涉毒涉暴的重犯。這些監獄也不像常青藤學校那樣關心種族比例,關押泰半黑人。徐簡的男朋友很不滿她這份工作,但因為就職於政府部門,可以不通過抽簽就拿到工作簽證,徐簡把這份工作當成跳板,硬著頭皮幹了下來。
在監獄,徐簡看到了陽光之下的美國所看不到的東西。世世代代的貧窮,無藥可救的毒癮,慘絕人寰的暴力,以及……絕望。
無休無止的,沒有盡頭的絕望。
美國對有些人來說是天堂。對另壹些人來說,是無救贖的地獄。
AlexanderJ.Chang這個名字,就這樣躍入徐簡的眼簾。
實在太稀罕了。
Chang,毫無疑問,是粵語華人的後裔。在關押著毒梟、強奸犯、殺人犯的州立監獄裏,在滿是非裔、拉丁裔姓氏的監獄花名冊上,看到這樣壹個華裔名字,太稀罕了。
何況還有這樣驕人的背景。
從徐簡兩年的工作經驗來看,重罪監獄關押的犯人,往往都來自極度貧困的家庭。因為貧困,只能生活在毒品、暴力最猖獗的社區,接受質量最糟糕的初級教育,不久走上父母吸毒、暴力犯罪的老路。壹代影響壹代,壹代重復壹代,在無休止的貧窮與犯罪中來回往復。窮到極致,也就兇殘到極致。
可是這個名叫阿歷山大·張的華裔青年,明顯不是來自這樣的家庭。
阿歷山大·張原先就讀的,是帕羅奧圖公立中學。帕羅奧圖即谷歌與斯坦福所在地,毗鄰山景城,是矽谷的核心地段之壹。徐簡男友宋喬曾供職於谷歌,非常清楚就讀帕羅奧圖公立中學需要怎樣的條件——買得起帕羅奧圖均價180萬美元的房子,交得起每年7.96%的房產稅。須知美國平均房價17萬美元。住得起180萬房子的,除了矽谷IT或金融公司的高管,就是斯坦福經濟學或工程學的教授了。
這個所謂帕羅奧圖中學,毫不誇張地說,就是斯坦福的預備學校。曾經接受的是這樣的精英教育,手筆壹揮即是這樣壹家被認可的人工智能公司,不知有多少IT名企爭相拋送橄欖枝。
徐簡不能想象,有著這樣背景的孩子,竟會背上這樣誇張的罪名。
強奸,販毒,危害公共和平。
刑期四年加四年加五年。十三年。
不但沈重,而且有些……奇怪。
徐簡在灣區生活七年,當然知道矽谷企業競爭之殘酷。除了谷歌、蘋果、臉書這壹類大公司,矽谷有數以萬計的中小型創業公司。這些公司互相之間競爭、排擠、兼並,妳死我活。
而即使是大公司之間,也充滿著或明或暗的較勁。徐簡雖然不學信息學,因為工程師男朋友的緣故,也知道矽谷各大公司的競爭熱點。開發三進制計算機,編寫三進制語言,參與量子計算機項目,創制能夠比肩Siri的語音界面算法,憑借無論哪壹條,他都已經夠資格成為桑達爾·皮查伊和拉裏·佩奇的座上賓,成為各大風投與天使投資人的哄搶對象。
十年後縱然出獄,也必定面目全非。伯克利不會再給他學位。天使投資人不會再記得他。日新月異的矽谷,將把曾經不可壹世的天才少年甩開在光年之外。
這輩子可以說是毀了。
徐簡有壹點替他惋惜。
也有壹點好奇。
……被人暗算?
互相算計在矽谷從來就不是壹件新鮮事情。看似天真宅男的紮克伯格,照樣能把壹道創業的好友的股權壹點點稀釋殆盡。
可是,IT公司之間的競爭,雖然殘酷,也是利益角逐上的殘酷,還不至於到把對手逼進監獄十年的地步。如果只是為了破壞對方公司,壹條醜聞足矣,如何至於趕盡殺絕?
讓壹個華人小孩在黑人監獄裏蹲十年,這是擺明了要他死了。
徐簡太了解美國監獄的內情了。本來壹點惋惜,變成徹徹底底的同情。
認真研讀他的案卷材料,卻與信息行業無關。
三項罪名:強奸,藏毒,危害公共和平。
第壹項罪名的被害人,是壹個年輕的中國女孩。
同齡人之間發生的性侵行為,在美國不是重罪。涉及14歲以下未成年人的強奸犯可能會判處九到十三年的監禁,只涉及成年人的性侵往往會通過賠償方式達成庭外和解,因為判也判不了幾年。這個張姓華裔青年,既然住著180萬美元的房子,當然不可能付不起賠償金。
唯壹的可能,是被害人拒絕庭外和解。
四年,是同齡間性侵的偏重量刑。壹般三年就是極致。可見受害方很有本事能博得法官同情。
第二項藏毒的罪名,在美國這個毒品泛濫成災的地方,本來也不是太稀罕的事情。美國幾乎所有中學都有大麻的蹤跡。假如是黑人或拉丁裔學生被抓到私藏毒品,往往面臨勞動教養和短期監禁;但如果是白人學生,警察常常會拍拍肩膀,稍加警告,便即放行。
張姓青年涉及私藏及販賣大麻,賽洛西賓,苯環己哌啶,甲基安非他命。致幻類管制藥物。
第三項危害公共和平的罪名,涉及非法聚會引發騷亂,非法入侵奧克蘭警察部門警報系統,以及縱火。
由阿拉梅達郡檢察官提起公訴,奧克蘭法庭受理。證人除了伯克利與奧克蘭警察局,還有壹位格外引人註目的女生。也就是被害人。
名字叫做方含笑。
簡歷寥寥數筆。是個來自中國河北的女生。先在舊金山某所社區大學讀了壹年半,然後轉學到伯克利。雙主修數學與經濟。
證件照上,是壹個文靜而書卷氣的女孩。黑直的長發,清秀的面容。壹看就是大陸來的學生。模樣有些羞怯,眼神裏卻藏著壹骨子倔強……有點像許多年前的自己。
壹個乖巧安靜的中國女孩,出於什麽樣的理由,要把自己的同學送進滿是殺人犯、強奸犯、毒販的黑人監獄,幾欲置其於死地?
……她是有多麽恨他。
畢竟是校友。徐簡充滿好奇。
徐簡到聖昆汀監獄時,被典獄長告知,對象目前不適合接受心理咨詢。
徐簡笑了壹下。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壹定是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我的日程是管教康復部安排的。如果典獄長覺得時間不合適,請跟我的上級聯系。”徐簡擺出公事公辦的口吻。
“對象嗯……對象他嗯……神智不是那麽清醒……”典獄長猶豫著措辭。
“關於對象的神智,我想我比典獄長更能做出專業判斷。”
“當然,當然,博士——”
“——徐。”
“徐博士。是這樣的。前天夜裏,發生了壹點意外狀況。”
“如果是前天,我相信典獄長壹定寫好了關於意外狀況的報告。”
“啊不……”典獄長為難道,“我當然要報告。事實上,我馬上就會報告。但是,需要壹點時間——”
基本可以斷定,所謂的“意外狀況”涉及到典獄瀆職。
“我的預約時間是下午四點。”徐簡看了壹下表,“還有五分鐘四點。我的對象在哪裏?”
“唔,徐博士稍等,我叫人去——”
“他在哪裏?”
“他……嗯,在地下單獨禁閉室……我們認為把他單獨隔離開,比較有利於……”
“禁閉。為什麽?”
“因為他……嗯……他……制造了壹點小小的騷亂……不是很大……”
“他把獄友的鳥的壹部分咬了下來。”旁邊壹個年輕的金發看守接話說。
徐簡心裏咯噔壹下。
然後問典獄:“所以妳把他關進單獨禁閉室?”
真的是華人好欺負。徐簡心想。就只有華人好欺負。
“這是程序,”典獄長解釋說,“對於危害其他獄友安全的犯人,我們需要采取壹些隔離措施。”
“告訴我他為什麽要咬別人的鳥。”徐簡抱起手,聲音無比之冷,“他特別享受半夜爬到別人床上咬別人的鳥,還是,有人特別享受口頭……工作?”
壹小陣尷尬的沈默。
“嗯好吧……徐博士,妳該明白,監獄裏有許多我們無法控制的情況。”典獄長說。
“那就把它們交給可以控制的人。”徐簡說,“典獄長先生,請把我的對象帶到這裏來。然後請妳回妳的辦公室寫報告。”
“徐博士,為妳自己的安全考慮,我不建議妳在這間常規的心理咨詢室見他。”典獄長說,“我可以借給妳有鐵柵隔離的審訊室。這是為了妳好。妳的對象……比妳想象的要具有威脅性。”
“他顯然不夠有威脅性。否則也不至於到被脅迫口交的地步。”徐簡冷冷地說,“我要見我的對象。這裏。現在。”
典獄長沒話說了,轉身出門叫人。
徐簡坐在對著門的木椅上,因為某種緣故,忽然覺得很難受。
從事這樣的工作,徐簡清楚知道,要嚴格控制自己的同情。
即使如此提醒自己,她仍忍不住想象這樣的場景:滿是殺人犯和強奸犯的黑人中間,蹲著壹個孤獨的華人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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