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折上折

　　其實這些年方拾月的變化很大，但沈崇因為前身對她的記憶不太深刻，不怎麽了解，剛開始沒感受出來。
　　初中高中時的方拾月沒有現在這樣開朗，算是個很普通但又不普通的女學霸，內斂且穩重。
　　既不拒人於千裏之外，卻也不讓人輕易走進內心。
　　當初雖然很受歡迎，但她卻並未沈迷其中。
　　她沒有因自己的顏值而多麽驕傲，讀書依然努力，更想追求的是壹顆有用的靈魂。
　　這種心態也是她形象大變之後能撐下來的主要原因了。
　　坐擁美貌時，有人驕傲自滿的以為地球必須圍著自己轉，還有人則以平常心對待這皮相。
　　方拾月便是這樣，她認為美也好，醜也罷，都是父母給的天生地養的皮囊。
　　青春易逝，年華易老，再精致的外貌終會倒在歲月的刻刀之下。
　　道理她都懂，但又不可能真完全不在乎，從校花跌落成個胖妞的落差滋味實難形容。
　　但她終究扛下來了，並努力自我改變，忘掉鏡子裏曾經動人的臉蛋，曼妙的身段，活得像個真正的純天然胖妞。
　　胖妞通常分兩種。
　　壹種內向到與人交流都有障礙。
　　另壹種則像今天的方拾月這樣，大大咧咧的特別爺們，開朗外向，特彪悍。
　　心寬體胖這詞便能如此理解。
　　其實並非胖妹都真那麽大度，而是當她們體型不可挽回的徹底走樣後，她們往往只有兩個選擇。
　　是要從此委屈的藏在脂肪裏，孤獨落寞的活下去？
　　還是勇敢的敞開內心，至少在性格上成為壹個受歡迎的人？
　　堅強的方拾月選擇了後者。
　　這頓飯沈崇吃得感觸挺多的，兩人閑聊著，互相聊這些年的過往。
　　沈崇自己倒沒什麽好聊的，他在這世界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回憶，只說自己前些年壹直過得很落魄，直到大半年前下定決心放棄保安的工作，人生才開始邁入轉折點。
　　他不想與方拾月解釋自己何時結的婚，何時有的孩子，又是怎麽認識那本該與自己屬於不同世界的孩子媽的，更懶得解釋自己現在與林知書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真不是他對方拾月有想法，而是這事沒法說，講不清。
　　反正結果是現在這樣就行了，過程不重要。
　　方拾月也沒多問，不知道她是故意回避還是不太感興趣，當然也可能是她在黃茂那兒打聽過之後覺得沒必要問，還可能是她理解沈崇作為壹名“入贅”選手可能會很敏感的心情。
　　所以飯桌上大半是方拾月在說，沈崇在聽，並時不時問兩句。
　　他不是個喜歡打探別人秘密的人，但方拾月談興很濃，尤其提到生病後在治療期間眼睜睜看著自己壹天比壹天胖時，時而落淚時而釋然開懷的笑，話匣子收不住。
　　“唉，妳這些年在國外過得也不容易啊。”
　　沈崇夾了口菜感嘆道。
　　方拾月嗯了聲，“可不是，幸好我臉皮厚。唉，就是現在變成這樣子嫁不出去嘍。”
　　沈崇連連擺手，“說什麽喪氣話，男人哪有那麽膚淺。”
　　方拾月沒好氣道：“妳自己孩子媽美得和天仙似的才這麽淡定。”
　　沈崇果斷否定，“妳想錯了，真錯了。算了，我和妳講不清，妳不了解我。”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妳們這些俗人。
　　方拾月改口道：“呃，不說這個。”
　　沈崇放下筷子，看對面的胖妹還沒停，壹筷接著壹筷的猛夾菜，“那個，妳確定妳真鍛煉過想減肥？”
　　“有啊！我參加過職業訓練呢，強度很大，結果脂肪沒減下去，反而把肌肉練出來壹點，看起來更強壯了！我就趕緊收攤啦！”
　　“那節食呢？”
　　“也試過，我現在喝風都胖，沒招。”
　　“咳咳，妳也別灰心，早晚能嫁出去，可惜妳出國之前怎麽沒定壹個下來。”
　　方拾月終於舍得放下筷子，沒好氣道：“我都沒在國內讀本科，高中畢業就出去了。我不喜歡外國人，在學校裏也沒碰到投緣的男生。我現在才二十五歲呢，哪能想到這麽年輕就人老色衰了。”
　　“對了，我記得妳以前成績很好，在國外讀書學怎麽樣？什麽大學啊？”
　　最近沈總想要人才想得頭都快炸了，猛反應過來方拾月好歹壹海龜，下意識就問。
　　方拾月繼續夾菜，“嗨，野雞大學有什麽好說的，混到學位證就行。哎，妳最近怎麽樣？真不打算回拳臺啦？”
　　沈崇搖頭，“退役了就不回去了，沒什麽意思。我最近上班還行吧。”
　　“給妳老婆打工？”
　　沈崇果斷澄清，“怎麽可能！我又沒瘋掉！我自己在壹家科技公司上班。”
　　“哦哦，待遇怎麽樣？”
　　“還行吧，不過我最近又想搞點事情。”
　　方拾月來了興趣的樣子，“什麽事啊？”
　　沈崇想了想說道：“我自學了軟件編程，剛開了家公司打算靠這軟件發財。”
　　方拾月先掩嘴露出很驚詫的表情，“這麽牛？假的吧？妳可別把開公司看那麽簡單啊！”
　　沈崇哼哼兩聲，“瞧不起人了吧。”
　　他是真打算把方拾月弄進自己公司，原因很多。
　　首先，絕對沒有金屋藏嬌的嫌疑，不用避嫌。
　　其次，不同於完全的陌生人，方拾月好歹是同校老鄉，她家裏也是土生土長的樂縣人，知根知底，甭管能力如何，人起碼是先信得過的。
　　沈崇最近管了不少招聘，有點感覺了。
　　找員工不能只看能力，信不信得過這點，有時候比能力更重要。
　　當然，首先他得想辦法把胖妹說動。
　　她嘴裏謙虛著說混學位證，但沈崇可不認為她是那種會混日子的人。
　　鬧呢，當初讀書時是校花，情書每天壹大籮筐，結果聽說她還常年壟斷年級前兩名，自律性到這個地步的人，怎麽可能真混日子。
　　所以他決定拿出沈氏調音王證明實力。
　　方拾月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主動來了興趣，“妳說真的啊？”
　　“當然！”
　　“妳哪來的錢開公司？以前妳打拳沒掙多少錢吧？孩子媽給的？”
　　沈崇搖頭，“怎麽可能，我像是會吃軟飯的人嗎？都我自己的錢，軟件也我自己開發的。先不說這個，給妳看看我的軟件。”
　　約莫二十幾分鐘後，方拾月很是驚訝的捂著嘴，“不會吧！這個我知道，妳弄的？”
　　沈崇點頭，“嗯哼！”
　　胖妹眼睛裏直放光，“厲害啊！說說妳還有什麽想法？”
　　沈崇稍壹考慮，將自己的計劃交代得差不多，比當初他和陸明商量出來的套路更優化些。
　　畢竟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融資套現，現在仔細想，卻發現光是賣產品就有幾個億的潛在市場，策略當然得繼續優化。
　　方拾月聽完之後笑瞇瞇的狠狠拍了下他肩膀，“哥們兒有想法啊！拉兄弟壹把？我這剛回來還沒找到適合的工作呢，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唄。”
　　沈崇已經完全進入了招聘狀態，下意識分析方拾月現在的心態變化。
　　很好，她已經上鉤了。
　　但我不能立馬壹口答應，海龜特別容易眼高手低，咱得先壓壓她的氣勢。
　　“別扯犢子了，妳可是海龜博士，惹不起惹不起。”
　　方拾月大驚，“妳怎麽知道我是博士！”
　　沈崇壹楞，“順口瞎念的，我以為海龜人均博士。”
　　“咳咳，算了算了，這不重要。這年頭海龜多如狗博士滿地走，我這博士頂個屁用。真的，我就想到小公司磨練兩年。給個機會唄，妳這最符合我的標準了！”
　　沈崇咳咳兩聲，“這合適嗎？妳如果來的話，最多給妳個普通崗位啊。”
　　他得觀察壹下才決定是不是將胖妹提到經理，貿然扶上去，萬壹她幹不好說不定還得壞事。
　　胖妹大大咧咧道：“嗨，沒事兒！合適，很合適！妳是不知道，合適的創業小公司有多難找。壹般的小公司完全沒前途，好的小公司又很挑。我想要權力，信不過我的人又不會給我。大公司進去是有升級空間，但限制多，麻煩多，又不能讓我從頭到尾統籌著來。”
　　“妳說咱倆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人品妳總信得過吧？崗位就更沒關系了，誰不是從基層做上去的，妳讓我試試，保管讓妳滿意，等妳覺得我沒問題了再給我升職加薪！我要幹不好，立馬自己卷鋪蓋滾蛋。怎樣？試試妳就知道我深淺了。”
　　沈崇還在猶豫。
　　胖妹卻已經伸出她壯碩的手抓住沈崇肩膀搖晃起來，“給個機會嘛！試試我的深淺嘛！”
　　沈總終於發現哪裏不對。
　　“尼瑪，深淺妳壹臉！”
　　“咦，妳居然能聽懂？”
　　“廢話！我又不傻！”
　　“妳變化好大，好大。”
　　“閉嘴！”
　　“那妳試不試我深淺？”
　　“不試！告辭！”
　　“信不信我壹屁股坐死妳。”
　　“算了算了，我怕妳了。行吧，妳來！妳來總行了吧！”
　　“哇，那就這麽定了！沈崇妳人真好。”
　　胖妹樂得直笑，胸口兩坨像倆歡快的保齡球。
　　沈爺頭皮發麻，只想往後縮。
　　但很快他也笑了起來，不知道怎麽的，覺得挺放松。
　　人就是這樣神奇的生物，感情更是不可揣度。
　　明明他自己對胖妹方拾月沒太深印象，可腦子裏卻揮之不去對方是老熟人的身份。
　　交情就那麽重要，很多年前認識的人，哪怕許久不曾見面，可突然某天又撞壹起了，哪怕當年很陌生，但年歲越長大，卻越容易親近。
　　多年重逢之際，交情卻比當年還好。
　　他心中卻又更多感觸。
　　方拾月說他變化大，但她自己又好得到哪兒去。
　　以前她是校花，不可能和男生講這種葷話，這會引起天大的誤會。
　　現在她被迫接受自己的改變，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她活成了個漢子般的女司機。
　　可能現在藏在她笑容之下的，反而是失落吧。
　　“妳辦公地點在哪？”
　　方拾月的聲音將他從胡思亂想中抽回來。
　　沈崇應道：“在科甲信大廈，離這不遠。”
　　“走！”
　　她猛的站起來。
　　沈崇茫然，“幹嘛？”
　　“現在去妳公司看看唄。”
　　沈崇瞪眼，“這都快晚上八點了，明天吧？”
　　方拾月大手壹揮，“朋友，創業不能妳這心態啊，什麽叫只爭朝夕？還想不想發財了？”
　　看她這雷厲風行的樣子，沈崇竟有點受到感染，“好！走！”
　　二人快步走到雲門翠山前臺準備結賬。
　　服務員正在出單，沈崇的手放在褲兜裏。
　　他在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是時候出絕招了。
　　“兩位客人妳們好，消費壹共是二千八百三十八，需要開發票嗎？”
　　果然不愧是雲門翠山，兩人沒吃幾個菜居然要快三千。
　　美女服務員說完之後先看了眼沈崇。
　　喔，好壹個高大帥氣的男人。
　　她又看了眼方拾月，Emmm……
　　服務員犯難了，遇到這種局面，到底是誰買單？
　　算了還是別問，經理說過，咱們這種高檔餐廳必須註重細節，買單這種事萬壹沒問對，會給客人造成困擾，等他們自己商量吧。
　　方拾月面不改色的點頭，張口就道：“吶，說了AA的喲，每人壹千四百壹十九。妳用手機還是刷卡還是現金？”
　　沈崇臉上浮現得意的笑。
　　感受被天意支配的恐懼吧胖妹！
　　他摸出即將過期的五折券，“我用這個。”
　　美女服務員：o_o
　　方拾月：Σ（OдO‖）
　　服務員有點醉，AA制還有這種騷操作？
　　沈崇心裏很開心，咱在乎的並不是錢，而是開心。
　　做人吶，開心做重要了！
　　我這是順從天意，天命難違！
　　哈哈，看妳這表情，嚇到了吧，想不到我有這招吧。
　　這感覺堪比搶在保質期過期之前吃光零食，賊贊。
　　等等，為何妳看起來有點驚恐。
　　方拾月面色大變之後滿頭黑線的也從自己的包裏摸出個東西來。
　　沈崇：o_o
　　尼瑪！
　　為何……
　　妳也有五折券？
　　妳也這麽打算的？
　　這就很尷尬了。
　　妹子臉皮終究要薄點，方拾月臉嗖的就紅了，很是僵硬的從沈崇手裏拿過五折券，然後把兩張壹起遞給美女服務員。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們可以用兩張五折券付款嗎？哈哈哈！剛好合適啦！”
　　服務員默然看了眼兩人，藏在桌子下的左手悄然摸向警報器。
　　這笑話太冷。
　　服務員繃不住了，“很抱歉，不可以。”
　　沈崇又從方拾月手中搶回兩張五折券，拍了下她腦袋，“別瞎胡鬧！”
　　然後他沖著服務員尷尬的笑，“那五折再五折，打個二點五折好不啦？”
　　“很抱歉，也不可以。請兩位客人不要和我開玩笑了。”
　　二人乖乖掏錢，壹人出了709.5，勉強完成AA制。
　　沈崇那張五折券到期時間最近，好歹用了出去，方拾月這張稍晚壹點，給留下來了。
　　沈總好氣，他氣的不是錢，是天意被涮了。
　　二人壹起坐在越野小鋼炮上往科甲信大廈而去時，這胖妞自言自語念叨的話讓他更氣。
　　她壹邊拍著她的優惠券，壹邊感慨萬千，“唉，可憐我昨天和妳說定了之後專門到網上買的券呢，居然沒用出去！兩百塊呀！”
　　沈崇覺得壹口老血不夠噴。
　　他以為自己帶券AA已經夠霸道了，沒想到這大姐更霸道，談妥地方之後居然去買券！
　　“方校花妳套路也太深了吧！”
　　“別叫我校花啦，叫我胖妹吧。妳還說我呢，妳也好不到哪裏去嘛。”
　　“呸！我這叫廢物利用，天命難違！”
　　“那我這叫精打細算，善於理財。妳都當老板的人了，得學著點。本來如果今天用成的話，能省下千多塊呢。我下單只用了五分鐘，就在雲門翠山旁邊的寫字樓下面接的貨，這效率這思路，不是很厲害嗎？”
　　沈崇給她比個大拇指，好像還真是這理。
　　她又哀嘆起來，“唉，誰能想到妳好歹當老板的人也帶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