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朦胧中自卑的爱
　　尊敬的小李：
　　请原谅我有二十四天没有给你写信了，出于保密条例，我不能解释什么，但请相信我，我很想你……同时，我也不想欺骗你，我无法再和你继续通信了，因为在一场战斗中，我失去了右手和战友，他的牺牲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但我会坚强的，请不用为我担心……我想，战场才是我最好的归宿，请原谅！……我有个不情之请，请看在我们通信四年多的情分上，如果有一天你结婚生子了，能带到我的墓碑前让我看看吗……你的好朋友：鹰！(敬上)××年5月27日晨写完这封信，猎鹰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他默默地把信装进信封，填好地址，像是给自己的心灵锁上最后一把锁一样，猎鹰轻轻地封好信封，然后整了整衣服，静静地等待着李芬来送自己。
　　八点半一到，李芬的脚步声果然就由远而近地响起来了。只是今天，李芬没有在门外就开始叫嚷，而是在门外停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进来：“猎鹰，这是你的早饭，快吃，九点半有车来接你回去。”
　　猎鹰接过饭盒，默默地用左手拿起勺吃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相处的二十多天时间，两人都觉得很快乐，虽然中间两人也有赌气不说话的时候。但现在想想，那也是段美好的回忆。
　　“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猎鹰随口回答了一句，然后又默默地吃饭。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不知道！”其实，猎鹰很想说会的，只要时间允许。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正看着自己的右手，眼神充满了自卑。
　　“我可以去看你吗？”
　　“不知道！”
　　“那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不知道！”
　　李芬的个性原本就直爽，她的这几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脸红，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答复，这比给她一耳光还让她感到侮辱，她终于愤怒了。她一把抢过猎鹰的饭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指着猎鹰的鼻子，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捂着脸跑了出去。
　　猎鹰看着李芬的背影消失，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自卑与绝望，最后，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知道，但可能吗？”
　　猎鹰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床边，李芬却眼圈红红地回来了。她细心地帮他把行李打好结，把包提到他脚下，依旧不死心地问：“我能给你写信吗？”
　　她期待着肯定的答复，猎鹰注视着她，很久很久，她也回望他。双方就这么看着，最终，猎鹰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李芬又红了眼圈，但这次嘴角有美丽的笑容。
　　不一会儿，院长和主治医生来了。这家医院有这样的老规矩--每一位出院的病人，院长和主治医生都会亲自送他出门，祝福他。
　　猎鹰在上车的一刻，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抽出那封信对李芬说：“请你把这封信帮我寄一下好吗？”
　　见李芬点了点头，猎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他不敢面对李芬眼睛里的留恋和不舍，更不敢去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他把心一横，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因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可就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猎鹰却听到李芬大声地喊了一句话，这句话让猎鹰的心里暖融融的。李芬喊的是：“猎鹰，别泄气，我会帮你好起来的。”
　　猎鹰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闭上眼睛，他不想睁开了。
　　猎鹰走了，李芬失落地低头看手里的信。当看到新信封上的收信地址时，李芬的一颗心像迷路的小鹿一样乱撞--不会自己交往了四年的笔友就是刚刚离开的猎鹰吧？
　　信封上的笔迹和原来不一样了--猎鹰的右手已经拿不了笔，这封信肯定是用左手写的。
　　信封上写的收信地址的街道号码，正是这家医院所在的位置--李芬留给笔友的通信地址就是这个解放路73号，没有写医院的名字，那是为了给对方留下神秘的印象。
　　收信人是“李白衣”--已经在医院里工作很多年，李芬确定这里没有人真的叫“李白衣”。只有自己四年来一直用“李白衣”这个名字和署名只有一个“鹰”字的人用书信交流过。
　　李芬快乐得像小鸟一样，躲在一个角落里，边打开信封边小声地咒骂着：“你这个大木头，你真是头猪，你这个不懂风情的大猪头……”
　　看完信后，李芬哭了。这是一封绝交信啊！猎鹰你真狠心！
　　……
　　吉普车越来越接近连队驻地，可猎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连长派来接他的猴子，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也不好过。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说说笑笑，他知道此时的猎鹰最怕就是同志们的同情和怜悯。
　　吉普车已经驶进驻地。猎鹰所在的红二连是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连队，属于特种部队性质。不同于一般军事驻地的干净整洁，相反，这里根本看不出驻扎着全国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树叶，最少半个月没有打扫过了。其实不是红二连的人懒，而是因为特种部队就是要尽可能接近自然，越与环境接近越好。所以，对于身处密林中的红二连必须依靠满地的落叶和灰尘来掩饰自己，这样才能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
　　不但整个驻地的面貌和普通军队驻地不同，在人员的建制上也有很大不同。红二连全连共一百二十三人，战斗人员为一百零二人。全连战士并不按普通军队分成几个班，也不同于一般特种部队分成渗透组、强攻组、狙击手、指挥官、联络员，而是根据任务的需要进行组合，由于战士们平时都在一起进行训练，所以即使随机组队，在行动的配合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特种兵的待遇自然比普通的作战部队高得多。就拿宿舍来说，猎鹰和黑鹰组成的双鹰狙击小组是全连最好的战斗小组，所以一间宿舍里只有他两人，这也算是部队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认可。
　　车停稳了，猎鹰并不急于下车。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他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反而有种物是人非的失落感。他的神色凝重，默默地看着车窗外飘落的几片树叶，刚才车的行进带起的微风使树叶打着转慢慢飘起，然后又缓缓落下。
　　猎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以前，猎鹰是队里的王牌，不爱说话，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为此他没少得罪战友。他那时走路都高昂着头，把谁都不放在心里，觉得有资格和自己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可现在，自己成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取笑自己。
　　“猎鹰，到家了，快下车啊，看什么呢？”
　　猎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周围，最终，咬咬牙，下了车。该面对的必须勇敢面对，这才是男儿本色。
　　也许是为了不让猎鹰过于伤感，连长把猎鹰的背包递给猴子，要他放到猎鹰的宿舍去，自己却拍了拍猎鹰的肩膀说：“走，先去食堂吃饭！”
　　猎鹰的个性本来就很沉默，上级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反对，当下就和连长走向食堂。
　　一进入食堂，猎鹰就本能地感觉到不对，虽然不是危险的信号，可也不是熟悉的。本来正是午餐时间，可食堂里没有一个人，正要开口问连长，却见食堂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点亮好几支蜡烛的蛋糕。见他还愣在原地，连长带头轻轻唱起：“祝你生日快乐……”随着连长并不优美的歌声响起，整个连队的人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慢慢地围了过来，边拍手边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看着猎鹰，每一双眼睛都含着微笑。
　　猎鹰的眼睛湿润了。多好的战友，多好的兄弟，多好的连长，他们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放弃自己，并没有看不起自己，并没有去计较自己的过去，而是用真心来温暖着自己的心灵，用热情来鼓励自己这颗自卑的心。猎鹰就这么站着，心里既感动，又骄傲。
　　“看什么呢，还不吹蜡烛。可别浪费了，这可是我专门给你买的。这首歌也是我教了半天大家才会唱的。真不容易啊！”连长碰了碰正在发呆的猎鹰，骄傲地说。
　　这群单纯的军人，这群连唱生日歌都唱不全的军人，这群连主角必须许愿的过程都不知道的军人，在自己的战友落难时，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热情与关怀。
　　“今天是我生日？”
　　“你的参军纪录上写的就是今天。”
　　猎鹰点点头，吹熄了蜡烛，灯光亮起，掌声响起，猎鹰却红了眼睛。也许，猎鹰自己都不知道，自从受伤后，他被感动过多少次，他的眼圈红了多少次，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猎鹰明白了“军人情义”这四个字的含义。
　　“谢谢各位战友，谢谢你们在我猎鹰最困难的时候，还这样不计前嫌地帮助我，鼓励我。以前，我做过很多对不起大家的事，就拿二组的‘山羊’来说，他要我教他野外生存的技巧，我却挖苦他说他根本就没资格待在这里，可没想到，今天他却--却--真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还有‘猴子’，他向我请教怎么才能远距离狙杀目标，我却故意耍他，没想到，他不计前嫌，还到医院去接我。我--我--”
　　“哗啦啦……哗啦啦……”见猎鹰越说越说不下去了，连长带头，站起来鼓掌。此时，不仅仅是猎鹰的眼角有泪光，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饱含着热泪，这群不怕牺牲不怕流血的铁血军人，却为了这几句真心话而感动。
　　“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说了，来，大家举起酒碗。”连长第一个端起酒碗。
　　所有的人都站立，端着酒碗：“一切都在这碗里了！这一口下去，以前的一切不愉快都没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兄弟们。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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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猎鹰醉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大醉。同时，他也哭了，嗷嗷大哭。可他心里却无比的开心，因为他终于找回了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也找回了自信心。
　　猎鹰的激动一旁的连长看到了眼里，心里也放松下来。他真怕这个优秀的狙击手从此一蹶不振，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现在他骨子里那争强好胜、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种子已经被激活了，这个人才真的得救了。